首页

云之故事

菜单
背景颜色

默认

淡灰

深绿

橙黄

夜间

字体大小

F
    自钟银弋宣布闭关以来,钟银陵内部就没有一日消停过。

    谁都看得出来,家主老了,须发皆白,脾气越来越刁钻,头脑也越来越不清明;待某日传下位置给后辈,他就可以彻底退隐江湖、颐养天年了。

    钟银陵并无旁支,本家共有四子。

    长子钟银溶,板上钉钉的未来接班人,深受家主信赖宠爱,前些日子被槐瑛挑了筋划了眼,正半死不活在家养伤。

    次子钟银洋,重病缠身,已于四年前过世了。

    幺女钟银冶,名为庶子,实则是府中侍女意外怀胎所产的私生子,生母上吊自尽,生父不管不顾,在家里就是个透明人,与流衣处境相似,得一口饭便多活一天。

    还有个行三的庶女钟银凇,已经议好了亲事,本应在家待嫁——此刻却正在眼前。

    槐瑛没想到她会亲自来,更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招摇,原想避开旁人私下交流,对方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直接摘下面具,大喇喇朝白文打起了招呼:“这位就是白世子吧?听闻这些年来你对我家小妹多有照顾,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啊,有劳了。”

    这人长着一张秀气精巧的面庞,玲珑唇,桃花眼,虽笑得亲和,话语却针刺极了。白文一向与人为善,人也与他为善,乍然听见这冷嘲热讽的语气,竟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流衣抽了抽眉毛,扯起嘴角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凇大人,用词不太准确吧?”

    “你是谁家的小厮?”钟银凇很意外地扫了她一眼,“主人家在说话,下人可以随便开口吗?这是谁教的规矩呢?”

    钟银家这对兄妹的社交风格真可谓一脉相承,说话从不掂量,字字句句都是奔着得罪人来的。流衣向来自诩聪明大度,不屑与蠢货争辩,冷笑一声便别过头去,权当听见了狗叫。

    “果然是大家闺秀,这辈子恐怕连门都没出过几回吧?不认识人也是情有可原的。”槐瑛不咸不淡地打了个偏心眼的圆场,“久仰大名,凇大人,近一步说话?”

    “人家长途跋涉过来,水都没喝一口呢,谁要跟你讲话?”

    钟银凇也不知听没听出槐瑛话里的阴阳之意,十分自然地解开斗篷丢到一边,又倨傲地冲另两人扬了扬下巴:“小妹和乌世子都在楼下,你们俩没事干也别傻站着,找她们玩去吧。”

    就算不曾相识,凭这三言两语的交谈,也该知晓此人身份了。白文神色不快,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流衣扯着袖子拽出门去。

    钟银凇含笑看他们离开,槐瑛却笑不出来,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对方;说话前,先叹了口气。

    “怎么,明明是你引我来的,见了我却又不高兴?”钟银凇走近一步,轻轻与槐瑛碰杯。

    没了旁观者,她的神情立刻松弛下来,配上温和柔顺的语气,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眼前人真正的面貌恐怕还不止于此。槐瑛苦闷道:“我没想到你胆子会这么大。”

    “我不过是偷偷出趟门,论胆大,哪里大得过你?”钟银凇低声笑起来,“当众教训我大哥还不够,如今可还要怎么样呢?”

    她长得美丽,笑声也动听,温柔款款,目光却又湿又黏,透着股冷意,像一把裹着沼泥的寒刀。槐瑛被她注视,只觉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面上倒没露出丝毫异样,挺自在地往案上一坐,眯眼道:“你若是不知,今日便不会过来。既然来了,说明你正有此意。”

    “人家就不能只是好奇么?”钟银凇无辜道,“刚得罪完我大哥,就热热闹闹地请我妹妹来办宴会,这多奇怪啊?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

    都站在这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槐瑛特别不能理解这种没有意义的表演行为,食指敲了敲桌面,直截了当道:“时间有限,就不陪你兜圈子了。你想当家主,对吗?”

    地底界尊崇武学,上到一族之长,下到野妖野魔,都喜好比拼硬实力,大小矛盾普遍靠打架解决,擅于心计的人并不多,也并不受欢迎。也因此,这类人往往隐藏极深,若不主动显露端倪,他人便难以察觉。

    槐瑛对钟银凇生疑,源于乌睢雅在聚会时的一次闲聊。

    乌藤沼和钟银陵地理位置紧密相邻,虽井水不犯河水,不像九涧和宫商宫那样亲如一家,却也是互相能知道对方在家放了什么屁的关系。彼时钟银家主已经封炉,一切炼器业务都交由族中小辈接手,便有些想定制武器的年轻人,攒局请了乌睢雅来,向她打听钟银家现有哪些靠谱的炼器师,得到的回复十分明确:

    有三姑娘选三姑娘,没三姑娘,选谁都一样。

    那帮年轻人果然动心,兴冲冲地去找这位“三姑娘”下订,数月后拿到成品,却都不甚满意,跑来找乌睢雅反映。乌睢雅大感奇怪,拿出自己的百草斧与他们对比,两边武器同为钟银凇所造,品质竟天差地别,只得推测是她状态不好,一时失了手。

    无论如何,经过这一遭,钟银凇作为炼器师的口碑算是砸了,不久后便宣布封炉,说是准备结亲,安心在家待嫁。那批锻造失败的武器也就此有了解释,“庶子毕竟是庶子”,早晚要改姓的人,哪有心思钻研家传炼器之道?做不好才是正常的。

    钟银凇的名字就像一颗水泡,短暂浮出水面,又迅速销声匿迹。可槐瑛不知怎的,对此人留了意,费了点功夫才打听到钟银家给三姑娘安排的亲事底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与钟银凇定亲的家族姓陀,排名在六十开外,既无青年才俊,又无家产祖业,连灵脉都不稳定,需子嗣时时反哺祭祀才可保持生机。这种小家族毫无前程可言,就连中段的排名都要靠运气争取,只要在大比里失一次手,便会立刻掉落底层,哪是他们这种世家会看得上的?

    如此委屈低就,放在十三司里任何一个庶子身上都是不可想象的耻辱,有脑子的长辈绝做不出来这样损亲不利己的事,除去见不得人的私怨,并无其他解释。

    因着此事,槐瑛在计划暗杀钟银溶时,第一个想到的潜在助力,便是这位三姑娘;但对方有多大的怨,又有多大的能耐,都还需要试探。

    此次她设宴招待朋友,乃是私下邀请,也并未指名道姓请钟银冶来,钟银凇却立刻能得知消息,显然是在身边布了耳目,一直留心着旁人的动向。槐瑛也待过闺阁,因此知道闺阁中人手耳之局限,所知所闻几乎都依靠长辈传达,钟银凇身为庶子,消息却能灵通到如此地步,至少说明钟银家有其他人在支持她,可见其心思不浅;又看她进门露的那一手功夫,想必修为也相当不俗。

    最重要的,对方敢来,敢露面,所怀之意,已是不言而喻了。

    “……”钟银凇沉默片刻,茶杯在唇边转了一圈,笑道,“不兜圈子是好,可你这话也太直接了。我若是胆小否认,你该怎么办呀?”

    “那你现在回去,我不留你。只是走之前要想好,愿与你共谋的人并不多。”

    槐瑛模仿对方模样,端起茶杯啜饮,里面的液体甜得有些不合时宜,却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紧绷不安。她平和道:“实不相瞒,我查过你,而且一直在关注你。那些嫡子们不懂过门改姓是何等大事,饭桌上聊完笑完也就忘了,但命不由己的恐惧,我很清楚。你若愿意听父兄安排,废去灵脉和修为嫁到陀家,我别无二话,今日只当你是陪妹妹来喝一趟酒;可若你有别的主意,如今有人与你分担风险,这样的助力良机,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说到后段,她眼瞳鲜红欲滴,已是悄然用上了“香思”摄心之术,语调更慢几分:“你知道,钟银溶根本没法拿我怎么样。我与他往日无冤无仇,既不恨他,也不怕他,如今执意杀他,一是讨厌,二来——是想要帮你。”

    钟银凇面上并看不出受摄心术影响的痕迹,只是深深望着她:“我与你并无交情。”

    “先有知,才有交。”槐瑛摇晃着见了底的茶杯,“我知你处境,因此知你心思;你若知我来历,也应知我所言不虚。同病相怜,人之常情罢了。”

    “即使我可能会出卖你?”钟银凇冷冷一笑,“我故意在外人面前现身,一路上不少人知道我来见过你,你猜若我大哥出事,他们会用多久传得满城皆知?——你既要借刀杀人,想干干净净撇清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为何要撇清关系?”槐瑛毫不在意,“这世上的规矩本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你若能成功上位,只能证明你比你大哥更有能耐,也只能证明我眼光够准,帮对了人。”

    钟银凇抱臂道:“若失败了,我便立刻将你供出去。”

    槐瑛摊开手:“那就要看凇大人将来身处夫家时,想不想要一个我这样的朋友了。”

    香思术到了时效,槐瑛要说的话也正好说完。

    钟银凇长吁一口气,曲膝坐在席位上,举茶到嘴边,又丢了杯子,抬眼道:“有酒么?”

    当然有,只是现在身边没人,不方便拿。槐瑛道:“一会去席上喝。”

    “还真是待客不周。”钟银凇撇嘴,“还好我自己带了。”

    槐瑛讶异地看着对方从袖中摸出一只银白色的小皮囊,拔塞饮了一口,室内霎时酒香四溢。钟银凇又要将酒囊抛给她,槐瑛忙抬手拒绝:“练功,忌酒。你这酒闻起来可够烈的。”

    “自己蒸的,太淡没劲。”钟银凇把酒囊揣回袖兜里,“我那废物大哥忌惮我有炼器天赋,连家里的锻造炉都不让我碰,把我赶去厨房烧锅炉,说是给夫家洗手烹一日三餐最要紧。我看厨房有米有粮,与其养活那帮废物,不如给自己弄点乐子。”

    槐瑛:“在外面砸你招牌的,想必也是你大哥了?”

    “在家里砸得更多,生怕被人发现他不如我。”钟银凇耸肩,“可光砸招牌哪有用?只要我活一天,他就不如我一天,非得我人没了才好——便加紧赶忙地给我配了门好亲事,背地里全都谈妥了,就等着过门两年,让夫家折腾死我。”

    酒气上涌,她面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倒比先前看着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相关小说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