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激动的于栀相比，此刻缓缓站起身的姜釉白就显得平静许多，她手捂腹部，轻轻靠在桌前微微颔首示意。
“你好，于医生，常听我爸提起妇产科有位雷厉风行的女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季筎朝于栀和善一笑。
于栀望着季筎满脸的笑意，一时也难以判断出对方到底听没听到自己怀疑她是林毅出轨对象的言论，不觉双颊泛起一丝红晕。
季筎仍维持着笑意，将目光落到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姜釉白身上：“你应该就是姜医生吧，久仰大名。”
轻柔的一声“姜医生”，让姜釉白嘴角的笑意慢慢扩散又渐渐凝固。
她怎么也没想到回来之后的第一声“姜医生”，竟然是从一个素未蒙面的海归心理医生口中所喊出来的。
季筎似能看穿她的困惑般，一一解释道:“我假期去找我爸的时候，在医院信息栏上见过你的照片，听说你当年可是蔡主任最得意的门生。蔡主任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就连现在从外院重薪聘来的程医生，时不时也会挨上他几句骂，而能让他多年来一直赞不绝口的人绝不简单，所以我就多留意看了几眼，没想到你比照片上还要显得年轻一些。”
一提起年龄，于栀瞬间忘记了方才的尴尬般，急声附和道：“你快瞧瞧这张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啊，哪像是个要奔三的人啊。”于栀说完作势轻捏一下姜釉白的脸颊。
也不知道是不是于栀那一下捏疼了她，姜釉白脸上的局促一闪而过。
站在对面的季筎清晰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就多了几分深意：“瞧着最多二十出头。”
如果因为背后的一句猜忌就可以让两个人瞬时结为仇敌的话，那同时夸赞一个人自己所喜欢的人，大概便可轻而易举化敌为友。
对于于栀来说，她对此一向深信不疑，此刻望向季筎的神情中不免多了几丝赞赏：“有眼光。”
“彼此彼此。”
“既然都是熟人，那咱们都坐下来聊吧。”
有了林毅这声提议，季筎就坐在姜釉白身旁，而林毅则坐在于栀身旁。于栀和季筎一见如故，还在热情寒暄着，林毅时不时小声附和两声，反倒是坐在最里面的姜釉白一直将手压在的腹部。
胃底的一阵翻江倒海，让她的额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但见眼前三人从医院旧事一直聊到孙敏的病情，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向，她也不便提前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像开了慢倍速般缓慢流逝，等到她腹部的绞痛终于达到身体的可承受极限，一阵熟悉的铃声暂时中止了三人的对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姜釉白握紧手机就朝洗手间走去。
“饭吃完了吗，要不要现在回家？”
电话接通的刹那，那道温柔的男声如约在耳畔响起，听起来很近。
很近。
近到她站在空旷的长廊里，甚至可以隐隐闻到他身上特有的草本植物气息，那股气息似乎加重了胃底翻涌的生冷，让她来不及回答就冲进了洗手间里。
翻滚的绞痛，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也一并吐出。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般，一滴接着一滴狠狠砸落在马桶边沿上。
约过了五六分钟，她重新站起身朝洗手台走去，凉水冲刷干净泪痕，身体的疼痛略微舒缓了一下，她回过神想起来方才冲进来前，她正接通着常屿青的来电，因为情势急促她并没有来得及挂断，而是随手将手机扔在洗手台上……
手机。
她开始搜寻着她的手机。
可不过两米之宽的公共洗手台，一眼就可以望到头，除了台面留下的水渍外再无他物，想来在这几分钟内足以更换新主。
她有些懊恼垂下头。
“好点了吗？”
眼前一抹绿意闪过，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常屿青一笑：“放心，你的手机没丢，在我这。先出去，把药喝了吧。”
热汤入喉，胃底的翻涌渐渐平复，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似想起什么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半个小时前我查看了一下于栀上传的社交信息，上面正好有定位显示，你的肠胃一向不好，一在外吃饭就容易胃疼，我算了一下你们的用餐时间，就想着提前过来等着，没想到还是晚了几分钟。”
于栀在发送前还询问了她几句要不要加几张贴纸做装饰，她向来不擅长搞那些就全权交由于栀处理，时间的话大概就如常屿青所说，约在半个小时之前。
“你一直在周围？”
“嗯。”
见常屿青点点头，她也觉出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能够这么快赶过来，不是在附近还能在哪。
但真的只如他所言，他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出现在周围吗？
“你没去忙吗？”
常屿青大概猜出她想问他怎么没去西郊，直接回道：“等把你送回家，我再过去，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谢谢。”
“你其实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还有，下次不能吃生的话可以直接跟于栀说清楚，你们虽然认识多年，没必要一直因为这个而迁就着她。”
“我以前也不能吃生？”
“嗯，像是刺身类生鲜、乳制品以及带有刺激性的食物你都很少吃，我们搬到一起住后，除了必要的聚会外，几乎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
怪不得他的厨艺不错。
“所以你的厨艺就是从那时候练习出来的？”
“也不全是，高一时我就一个人住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点。”
“高一？”
那么小。
常屿青不以为意一笑:“嗯，不过关于我的过往等我以后再讲给你听，你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先回去休息一下。”
疼痛的缓解只是暂时，她并没有逞强:“好，那我跟她们说一声。”
“不用，我刚刚已经跟她们打过招呼了。”
“好。”
她缓步走在前，常屿青就跟在身后，已经过了饭点的餐厅长廊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他的脚步声。
她走一步，他在后便跟上一步。
一下两下三下……
她无名握紧了双拳。
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似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像极了那个漆暗的雨夜。
包内的手机震动陡然一响，她身体微微一颤，一双温热的大手就在后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
等她站稳身他便阔步走在前，斜阳粼粼而落，尽数映在他宽松的黑色T恤上。
她眯了眯眼，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黑色也可以如此斑斓。
就像眼前的他，温暖又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