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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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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夜里入梦时,总是甜腻的,因为苏青禾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如兄长劳心苦力照顾她的魏槐,有待她真心事事顺意的仇今岁。就算身在豺狼虎豹的窝里,她也仍然觉得,是幸运与幸福的。

    待的地方总是很拥挤,小小的水榭,十岁出头的孩子们只能穿着单薄的粗麻布衣服,遮住关键,四肢赤条条大喇喇地露出来,胳膊和胳膊挨着,粘腻恶臭的汗渍充斥在大理石堆砌的厅中。他们平时的休息都在这里,只有优秀的,才有资格住进单间,像他们那样的平时只能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度过夜晚。

    所以大家也都疯狂的索求着团体的温度,三三俩俩,八五成群,扎堆聚在一起,寻求心理的慰籍。

    他们也是如此。他们三人总是在一起的,一起修炼,一起练功,一起冥想,一起休息,在辟谷前,吃饭也是一起的。他们是彼此的家人,彼此唯一的依靠和羁绊,扶持,鼓励,可以说,他们那小小的世界只有他们三人彼此。

    “魏槐,”十二岁的时候仇今岁眼睛还很亮,喜欢扎马尾,牵着怯怯的苏青禾,“青禾想要草蚂蚱!我想要小剑!魏槐能编吗?”

    魏槐擦了擦汗,两只手胡乱在粗布麻衣上擦了几下,接过仇今岁递来的一把草。韧性不咋样,但看得出来仇今岁很努力去找了。

    盛夏的太阳照在水榭绿湖上,波光粼粼描摹着湖边三人裸露的皮肤。他们在湖边寻了树荫坐下,魏槐给两人笨拙的编着草玩具,苏青禾给仇今岁梳头发,仇今岁就在一旁掰叫草,放进嘴里,试图吹出更嘹亮的鸭嗓一样的声音。

    叶子放在嘴里味道酸涩,吹得声音也断断续续破破烂烂,像他们三人磕磕绊绊的日子和未来。

    短暂的闲暇过后,他们要小心翼翼把这些玩意藏在草丛堆里,然后跑起来,跑出一身汗,然后再运作灵力,假意自己是有好好修炼的。虽然守在这里的修士不会怎么关注他们,但胆敢有向往离开的意图,就会被吊起来泡在绿湖里。小玩意也算,所以他们得藏起来。

    虽然最后可能还是会被发现,毕竟他们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修士的监视。随后或是魏槐或是仇今岁,两人站出来,作为被吊绿湖的代表以示惩戒。

    那个时候,不管是魏槐还是仇今岁,都绝对不会选择让苏青禾来承担这种惩罚。两人都是笑着的,告诉苏青禾别担心,他们去去就回。

    后面他们三人都被分到了珏犽宗,在珏犽宗手底下做事,见不得人的勾当无论那二人如何保护,她也还是经手了些,也因此变得更加离不开仇今岁了。

    因为仇今岁总是会替她擦掉血迹,帮她善后,在魏槐试图摆出兄长姿态训斥她错误的时候站出来护住她……

    这让苏青禾怎么可能不爱仇今岁呢?

    只是那日冰冷滂沱的大雨,将过去的美好色彩洗刷成灰,只剩打在皮肤上,揪住心脏的雨水,告诉她灰色冷硬的事实——仇今岁死了。

    哪怕过去了十年,她也仍然无法释怀。这十年里她与封琚月都在努力,努力忘记死去的人……

    只是封琚月多幸运啊,她想要的人还活着,还站在她身边……

    而她呢?可她呢?为何她的今岁没有回来?

    常常会在某个夜里惊醒。因为梦到仇今岁,因为梦到那个雨夜,因为梦到封琚月和凌安怀,因为梦到凌安怀手刃仇今岁。她没看见那个画面。因此在梦里,死法各异。

    有时恨嫉妒封琚月,有时痛恨凌安怀,可到最后恨的不过是自己一路走来的不幸与苦难。

    抹去眼泪,苏青禾看向冰棺,冰棺里的人躯壳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没有变化。

    封琚月抬头看向魏槐,魏槐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质问苏青禾的好时候。说到底,这个事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是因凌安怀而起。

    娘娘是冲着凌安怀来的,涂灵也是。而这些人,是被凌安怀卷进来的。没有保护好仇今岁,是凌安怀的失职,也是她永远的伤疤。

    魏槐走过来蹲下身,正欲劝说苏青禾,便见她偏头看过来——那双眼睛里还噙着泪,只是此刻,荡漾着解脱与释然。

    原来如此……即使背叛也要遗物,是因为这个。魏槐明白了。

    “青禾,”魏槐声音沙哑,泛红地眼眶隐约也要落泪,“去吧。该道别了。”

    封琚月闻言,便起身,看向那冰棺。她已经很久没有来看仇今岁了。自从凌安怀诈死后她代替凌安怀来过几次,说了些话,送了些花,后面加入四十二峰后越来越忙,便再也没来了。

    只有仇今岁,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就算是诈死的凌安怀,仅仅只在阿古境度过一月半左右的凌安怀,也终究是有变化。

    只有仇今岁,永远留在十年前,留在那个灿烂的十九岁。

    封琚月俯下身,掌心拂去冰椁上的冰碴子,让仇今岁的脸能看得更清楚些。

    “海城那边,也要到举行白色夜游的时期了,”封琚月看向苏青禾,冲她温柔一笑,“让我们,也让那家伙,送最后一程吧。”

    勉竹城李家宅邸里,李三和晋梨花二人坐在主位面容紧张又小心地看着坐在客位的李摩诃,以及跟来的其他三人。

    小小的前堂,没有人开口说话,都一言不发,尴尬地氛围浓郁地弥漫堂中。

    凌安怀悠哉地翘着二郎腿瘫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不知道从府中哪里顺来的摆件;顾修正襟危坐,身形笔直,就连喝茶也一板一眼,但很显然这种姿态暴露了他地尴尬和紧张;忽阑子则忍不住抖腿,埋着头假装假寐,但又忍不住把眼睛瞟向李摩诃,一分钟能看个二十来回。

    而李摩诃,正淡然地坐着,安抚地拍一下忽阑子环抱双臂的手后,端起招待的茶喝了一口,在夫妻二人紧张的目光中放下茶盏,看向那二人。

    “因为任务路过此地,便顺道来看看。二位近年来如何?”李摩诃地声音清清冷冷地,疏离客气,明显要与那二人划清界限。

    李三听到李摩诃冷漠地声音,便垂下脑袋,全身透着一股悲凉;晋梨花也跟着红了眼,但还是强撑着对李摩诃道:“小芥子……”

    “我现在叫摩诃。”李摩诃出声纠正。

    晋梨花愣了一下,随后又急忙道:“摩、摩诃,你呢?你可还好?上次是盼归和盼还的错,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你,在这里娘和爹跟你赔个不是……”

    “晋夫人不必如此,”李摩诃没有耐心听这些话,她问起二人近况,本来也只是客套话,“当年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也并不责怪你们。当时,确实是最好的方法。毕竟如果你们没有丢掉我,恐怕我也没法跟着郑宗主加入鏖畲门,踏上修仙路。”

    李摩诃说着,勾唇一笑:“我还要感谢你们,那天遗弃了我,让我有了很好的修炼条件。”

    晋梨花脸白了又白,却还是咬牙,忍下了李摩诃毫无遮拦地刺言刺语。

    “况且今日,当真是顺道前来,”李摩诃起身,其他三人便也跟着站起来,跟随李摩诃毫无波澜地眼睛看向李三与晋梨花,“顺道来,断个俗。”

    “我不同意!”李三站起身,桌上的茶盏被他带去的衣袖扫到地面,霹雳啪嚓碎了一地。

    李摩诃直视李三的眼睛,脑子里回忆起过去李三赤诚的目光,以及将她丢弃前,最后向她投来的父亲的眼睛。不会再看见了。于是李摩诃垂下眼睑,再度抬起眼皮时,过去的恍惚依然烟消云散,眼前只有李三和晋梨花难堪的脸。

    “我意已决,你不同意也没用。”

    李摩诃解发,一直蓄长未曾打理过的长发散落到脚下,像她一直压在心底的愁思和哀怨,一直一直蓄起来压起来,直至今日全部坦白。自从被丢弃后,她的长发一刀未曾剪过,便是为了此刻。

    忽阑子起身,将李摩诃散下的头发捞起来,绕在自己手臂上卷起来。她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却又凝视李摩诃的头发久久不语。

    “小芥子,你要做什么……”晋梨花似乎看出来李摩诃意图,一瞬也扶着李三站起来,就连掉眼泪也忘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孝李芥子,自幼五时弃亲,今日,削发明志,还于二位,今时今日,以此断却俗世缘分。”

    李摩诃话音刚落,忽阑子手掌落下,长发根根缕缕断裂,洒下来披在肩膀。

    感觉到脑后一轻,李摩诃便掀开下裳,双膝坦荡跪于地面,脑袋毫无犹豫磕下去。

    一磕头,还生恩。

    起身,二鞠躬,还五年养恩。

    李三捶胸顿足,却又不得不掩面,捂住他难以抑制地失声痛哭。

    晋梨花相对冷静一些,她抹着眼泪,却也没有蹲下身,去扶起这个跪地不起被抛弃的女儿。

    抛弃非他们本意,只是实在养不起;抛弃非他们本意,扔在那里也只是想赌一把,赌一把看看,那些飞来飞去的大仙能不能注意到这个孩子。

    抛弃非他们本意啊……但是,终究是他们,选择了抛弃。所以,要走的女儿,他们也没有阻拦资格,最后一面,便体面一点。

    凌安怀仰倒在椅子上,回忆起当时,同瑞王爷断俗的画面。并不模糊,还很清晰,历历在目,毕竟对她来说也就是大半年前的事。

    “顾修,你断俗没。”

    已经知晓最初剧情记忆的凌安怀,怎么可能不知道顾修的身世问题。不过是委婉提醒他罢了。

    顾修摇头,他是从天而降的。吃百家饭,睡百家床长大的,被那落后的,贫穷的偏僻小村庄当成了供奉的神物到处游行,到处圈钱。他不懂,反正,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

    “我吃百家饭的。”顾修说。

    “这样……”

    两人缄默地,注视着忽阑子与李摩诃,背影是暗沉发闷地。

    “说不定,你在上界会找到你的家人。”

    “但愿吧……如果是上界那种地方,恐怕如此也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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