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梁殊跟李子伟约定好办理离婚登记的日子。她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李子伟却还没到,梁殊心中不悦,她讨厌不遵守时间约定的人。
约莫等了十几分钟,李子伟才来,他走得不紧不慢,梁殊心急地看了看腕表,“快点。”她出声提醒道。
李子伟依旧慢吞吞,他不以为意道,“急什么。”
梁殊无奈皱眉,这才是她跟李子伟的婚姻走到尽头的最终原因,她跟李子伟性格相反、三观不同,强逼着过下去,会很累。
梁殊先进了民政局。
工作人员问,“您二位想好了吗?确定了吗?”
梁殊点点头。
李子伟却借着这个问题跟工作人员大吐苦水,“离吧,我们两离不离那可没区别,她的心都放在工作上,什么时候惦记过我呀......”他的话又多又密。
梁殊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她手指在桌面急促地敲击。
李子伟还在说个没完没了。
梁殊忍不住出口打断,“还离吗?”
李子伟一愣,不满地哼哼两声,低头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流程走完,梁殊头也不回准备回公司,今天市政府领导要来公司视察,可不能出现纰漏。
感受到梁殊的不在意,李子伟憋了团闷火,他拉住梁殊的手。
梁殊脚下一顿,眉头倏地一拧,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李子伟的手僵在半空,他面容愠怒道,“你瞧瞧你,就你这个态度,不管你跟谁在一起,都得完。”他的音量有些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梁殊只觉得无趣,她无视李子伟的言语,把李子伟丢在原地,然后驾车离开。
视察工作一切顺利。
梁殊有些困乏,她去楼下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刚吸一口,手机铃声就响起来,看了眼来电人信息,梁殊的眉又聚紧了,是她妈打过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滑动接通键,“喂,妈。”
“你跟子伟离婚了?”耳边响起质问。
“是。”
“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又开始了。”梁殊心道,这个念头像一块浸湿的海绵堵塞在她胸口,让她的情绪湿漉漉。
“子伟多好的男人,你跟他离婚,你有没有问过我。”电话那边的声有越来越高亢。
梁殊解释道,“离婚是我们共同的决定,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什么共同的决定,我看就是你工作太忙,忽略了家庭,早跟你说生个孩子,我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
真是够了,梁殊听得厌烦,她跟她妈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她爸妈早年离婚,她跟她爸生活,她爸去世以后,她跟她妈才重新取得联系。
电话那头唠叨个不停,她插话道,“妈,我还有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以为总算是获得了清净,哪料下午住家阿姨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说老太太摔倒了。
梁殊丢下手里的工作赶到医院,她妈脚上打了石膏龇牙咧嘴地躺在床上。
梁殊急道,“妈,你怎么了?”
住家阿姨面带愧疚,“梁小姐,我在厨房熬汤,一不留神,夫人就从楼梯上摔下来。”
她妈腿摔断了,嘴也闲不住,顺势指责梁殊道,“我这还不是被你子伟离婚的事给气的。”
梁殊无视她的絮叨。
她站在病房门口,目光缓缓地扫过她所在的空间——两张病床紧挨着,中间只留着狭窄的过道。梁殊觉得不舒服,这房子太小,连呼吸都得收着劲,她问,“怎么不住单人病房?我找人帮你升级。”
话音刚落,她妈就阻拦道,“别,我在这住着挺好,双人病房,我还能有个伴陪我说说话。”
梁殊看向隔壁床,空的,哪里有人?她还想劝阻几句。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软糯的女声。
梁殊循声看去,随后呆愣了一下。
是那个女人!
女人发白的蓝色衬衫换成了黑色毛衣,可梁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女人帮旁边的妇人举着吊针瓶,她笑着对梁殊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梁殊挪了挪步子。
女人把身旁的妇人安顿在另一张病床上,她对待妇人的动作细致入微,和妇人交谈时脸上始终带着温婉的笑。
梁殊无意观察女人。
她妈倒是自来熟,热络地跟刚来的妇人交谈起来,“你女儿呀,真孝顺。”
妇人睨了女人一脸,否认道,“哪是,这是我儿媳妇。”说着她指了指梁殊,“那是你女儿?”
“是。”
“哟,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我这媳妇没工作不挣钱,比不了你女儿。”妇人言语间皆是不屑。
“这不是挺孝顺。”
“她也就会这点。”
妇人犀利的语言像刺,精准扎进女人心里,她面色露出难堪,却只维持两秒,两秒后,她又殷勤地给妇人递上香蕉。
这一幕完完全全收入梁殊眼底,大约是房间太小,空气都有滞的,消毒水跟药水的苦味在这狭窄的空气打转相撞,梁殊觉得呼吸不畅,甚至喉咙都是发紧的,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她走出病房,在走廊站了许久,病房里的声音传到走廊,隔壁床的妇人一会嫌水烫,一会嫌水冷,妇人要求苛责、语气生硬,那女人却好声好气全部接下。
不知怎的,梁殊的心更加烦闷。
吃完饭后,住家阿姨面露难色,她家中有事,想请半天假。
梁殊答应了她的请求,整个下午,她都呆在病房。
病房里安安静静,她妈跟隔壁床的妇人都睡着了,梁殊盯着手机看客户传来的合同,偶有笔尖擦过纸面的声响传来,梁殊抬头看去,是女人趴在床尾写写画画。
梁殊工作起来向来认真,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眼睛似是焊在上面。
“您好。”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声音,梁殊没听到,那女人便耐着性子又叫了她一次。
梁殊疑惑地抬头。
女人指了指门外,又做出请求的动作。
梁殊读懂她动作中的含义,起身跟女人走出病房。
刚到门外,女人便红着脸说道,“您好,真是不好意思,您能帮我看看这个吗?”说着,她递给梁殊一张简历。
梁殊一眼就在信息栏里看到了女人的名字——南芳,她在心中默念着。
她接过简历,随口问道,“你要找工作?”
“是的,”南芳点头道,“实在是冒昧,第一次见面就麻烦您,可我已经投出上百份简历,全都石沉大海,我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您看起来比较在行,能帮我指点指点吗?”
南芳的话语让梁殊对她的刻板印象有所改观。
她拿起简历,认认真真看起来,刚扫过一行,就发现了问题,“你只有半年的工作经历?”她问。
南芳有些窘迫,“是。”
“有笔吗?”
“有,给。”
梁殊接过笔,在简历上修修改改。
她的眼睛停在毕业院校那一栏——复旦大学。
还真是出乎意料。名牌大学毕业,却甘愿丈夫身后的女人,梁殊面上平静,内心更加惋惜。
“好了。”梁殊把改好的简历递给南芳。
南芳惊呼道,“哇,您的字真好看。”
“不用太客气,叫我梁殊就好。”
“嗯。”
就在梁殊转身的那一刻,南芳温声道,“梁小姐,谢谢你。”
梁殊视线下移,刚好看见南芳嘴角的酒窝,酒窝在脸颊轻轻陷落,像盛着蜂蜜的瓷盏,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南芳灰蒙蒙的眼睛,就算笑着,她的眼睛也蒙着薄纱,没焕发任何生机。
这女人过得不幸福,梁殊仅用一秒就定下此结论。
在南芳的注视下,梁殊回道,“没事,希望对你有帮助。”
同一时间,病房里响起隔壁床妇人的喊叫。南芳着急忙慌把简历藏进衣兜,“唉,妈,我来了。”她慌张跑进病房。
妇人完全不顾及病房内还有其他人,她闹着要苹果,要鸡汤,闹完又奚落起儿媳说她不懂为儿子分忧。
梁殊听得厌烦,看向妇人的眼神也多了憎恶。
住家阿姨回来后,梁殊准备离开。她快步走到电梯口,等电梯上来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梁小姐,要回去了吗?”又是那道熟悉的女声。
“是。”梁殊朝着南芳点了点头。
南芳眼神困乏,张口打了个哈欠。
梁殊好奇问道,“你也要回去?”
南芳摇摇头,“不是,我晚上还得看着。”
“你一个人?”
“嗯。”她沉默几秒,又补充道,“我老公很忙,他最近出差,所以就我一个人。”
“哦”,梁殊垂下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电梯到达,梁殊跟南芳走进去。电梯门关上前,有几人气喘吁吁地小跑上来。电梯在每一层暂停、上人,在人群的积压下,梁殊跟南芳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密闭空间里,任何细微的气味都会无限放大,南芳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飘荡在梁殊鼻底,她身上的薰衣草味带着药草的清冽,能驱散电梯的闷热,粘糊。
梁殊猛猛吸了一口,内心得到缓解。
梁殊对南芳有了新的印象,那就是这女人身上的味道竟出奇的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