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街的路边是形形色色的小商铺,两层高的小楼房,下面是店面,上面是经营者生活的房间。
方律和于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观察着犬街的四周。
“会长,锈镇和我原本以为的很不一样啊。”于利小声地说。在他的印象中,犬街的人大多是些性格多变,残忍暴躁的人,要知道在监管所中的人大多来源于锈镇。
他下意识地将正常的生活与锈镇的人们分开了,好似只有暴力和混乱才是他们的主旋律。
“不要被表象欺骗了。”方律淡漠地看着周围,锈镇当然有秩序,但是这里的秩序只是脆弱的玻璃纸,稍给些压力就会崩成尖锐的碎渣,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刺伤所有人。
突然两人被一个高大的鬣狗拦住了,鬣狗穿着灰色的大衣,硕大的地狱犬图样印在胸口,狰狞的嘴脸栩栩如生。
“这是?”方律挑了下眉,眼里一副了然。
“头狼大人听说会长大人来了,很是荣幸,想要好好招待一下会长大人。”这位鬣狗与之前的一样,灰色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贪婪,一字一句里都带着些血气。
于利向前一步,将方律挡在身后,神情严肃:“不用了,我们大人很忙。”
鬣狗咧了下嘴,四周的人便将方律他们围成了一圈,鬣狗笑道:“会长大人还是给个面子吧,头狼大人的招待不会令您失望的。”
“看来这客是非做不可了。”方律看了眼围过来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危机感,反而觉得好笑。
“会长大人。”于利满脸的不认同,但还是跟着方律以及带路的鬣狗走向了犬街深处。
锈镇的人没有异能,所以磨之城的人从来没有将锈镇的人放在眼里,他们打心底看不起这些流浪者,所以从来没有好好审视过这些越来越多的存在,也没有审视过这种长久的漠视可能带来的恐怖后果。
银宝和凌一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脸上有什么吗?”凌一突然转头,眉眼间带上了些疑惑,一下子打破了他不说话时的冷漠样子。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问你真得偷了大量的银辉吗?”银宝抿了下嘴,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一个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呢?哪怕是亲人尚且难以判断是否说的真话。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是相信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两天的人的。
凌一听后转过了头,淡淡道:“算不上吧,我只是拿回我留下的东西而已。”
银宝听后更迷茫了,什么叫留下的东西?可接下来见到的场面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多么的愚蠢。
幽蓝的银辉像是一簇簇珊瑚般在凌一的手中冒出,不断伸长,不断交织,逐渐包围住了他们。银辉筑成的珊瑚丛不断扩大,仿佛没有停止的一刻,让他像是置身于了幽深的海底。
银宝看向珊瑚丛的中心,那双令自己惊艳的深蓝眼睛再一次出现了,这双眼睛也如夜里的大海般深沉,银辉耀眼的光在他的眸中没能留下任何痕迹,或许不止是银辉,这个他们赖于生存的世界也是一样。
银宝感觉自己再一次站在了工厂的工作台旁,少年站在高台上,银辉在他眼前飞舞,人们在他眼前变得疯狂,但是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恍若万能的神明,高贵但无情。
“你究竟是……”银宝看着这个被银辉包裹的少年,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世界上最珍贵的资源从他手中源源不断地出现,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它不断扩张,又看着它不断缩小,就像是在施展一个简单又简单的小魔术。
“银辉在这个世界里是很重要的资源。”凌一合拢了双手,刚才数量庞大的银辉已经没有了踪迹,“根据设定,谁拥有的银辉数量多,谁便可以掌控这个世界的话语权。”
银宝点了点头,尽管凌一说话的角度有点怪,什么设定,什么这个世界,就好像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一样。但是不可否认他说的是对的,对于整个磨之城来说,银辉是最珍贵的物资,它就像是一个万能药,你可以用它来强化身体,也可以用它来伤害别人。创世女神的心是有偏向的,她将异能者捧在心口,却将流浪者扔在脚边,她从一开始就让流浪者们学会了仰望,却让异能者们活在了风雨吹不到的地方,而银辉就像创世女神一时不忍创造出的东西,异能者也好,流浪者也罢,只要你手持它,只要你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它可以为你带来你想要的一切。
就像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但是锈镇的人都求之不得。
银宝看到凌一的眉眼间浮上了些许阴郁,那张精致的脸庞也黯淡了许多。银宝不知道这抹阴郁源于什么,却感受到了其中藏不住的戾气。
“我讨厌这些设定,”凌一将手插在衣服兜里,话语中带上了些许孩子气,“什么异能者,什么银辉,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无聊的东西?银宝跟着凌一往家的方向走。
世界无处没有规则,我们用于判定胜负的东西随处可得,不是银辉也会是别的。我们划分人的标准也随时可以制定,不是异能也可以是别的。
银宝轻轻拉住了前面少年的胳膊,他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年并没有他原以为的那么高不可攀,他有喜恶,也会害怕,也是茫茫众生中的一员。
在银宝看来这么急切又干脆地否定一个必然存在的东西应该是源于对这个东西的恐惧吧。
犬街深处,方律被带到了一座被铁栅栏围住的小楼前。小楼从外面来看应该只有三层,彩色的涂鸦爬满了这座小楼的墙面,让这座小楼被混乱的符号笼罩,显得诡异又危险。
“这就是锈镇的中心了。”于利向前一步悄声说,“犬帮首领的居住地——迷失宫殿。”
“宫殿?就这?”方律看着面前的小楼,嘴唇一碰,刻薄的话张嘴就来,“一群把自己比作狗的人住的地方直接叫狗窝岂不是更贴切。”
于利明显感觉到带路的鬣狗神情变得更加阴翳起来,忍不住扶额。哎,他们会长这张嘴啊,死人都能被气活吧。
“会长大人,请进吧。”鬣狗与守着大门的人小声说了些什么,锈迹斑斑的大门伴随着酸倒牙齿的咯吱声缓缓敞开。
于利跟着方律走进门内,四周不善的视线太多,于利的身体绷紧,不自觉得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们跟着带路的人走进楼内,踏上古朴的楼梯,穿过幽暗的走廊,终于来到了所谓头狼在的地方。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房间内并没有人,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一个诡异的人偶坐在红丝绒的椅子上。
人偶表面光滑,质地细腻,像是骨瓷的质感,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领口处打着一个红色的圆领结。人偶的表情很逼真,小巧的鼻梁,淡红的嘴唇,红色的头发被整齐地拢在耳后,不知道什么做成的眼睛里甚至连细微的血丝都可以被清晰看见,更不用说那不时缩小又放大的银色瞳孔像是真得可以纳入这个世界的光线。
“这就是你们犬帮的待客之道?”方律抱着胳膊,语气不善道。拿一个玩偶来接待客人,这个头狼要么是看不起他们,要么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当然他更愿意将其定义为后者。
身后的门已经被鬣狗带上,房间内无人应答。
于利不安地戒备着,这个房间内明明没有其他人,但是他总觉得在被窥视着。
“啧,原来只是个不敢见人的老鼠。”方律走上前,不客气地将人偶从座位上扫下去,然后姿态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什么头狼不头狼的,狼愿意与你这样只敢躲在黑暗里的人扯上关系吗?”
房间内还是寂静无声,地上的人偶歪七扭八地躺着,红色的头发散落了一地。
于利向着方律靠近,幽蓝的光在掌心闪烁。
“会长大人这么说在下,在下可是会很伤心的。”房间内的灯变得明亮起来,地上的人偶被一双白皙的手捧起。
于利手中的幽光在一瞬化为长刀,鬼火般的烈焰在刃上涌动。
一滴冷汗在于利额角流下,他跟着会长大人处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事件,遇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从未有过此时的感觉,那是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死亡女神的裙摆在他眼眸中绽放,裙摆下是泛着冷光的冰凉箭矢。
穿着黑裙的女人牵着人偶的手向他们缓缓靠近,于利将长刀竖到身前,眉头几乎要拧成麻绳。
黑色的皮靴在木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于利咽了下口水,紧紧握住刀把。但下一刻于利向手中看去,手中哪里还有刀的痕迹,一朵黑色的玫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掌中,于利下意识松开了手,玫瑰花从手中滑落,发出重物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重物掉落?于利一下子醒过神来,再次看向地面,之前的黑色玫瑰已然不见,掉落在地上的明明是自己的长刀,幽蓝的火焰也尽数熄灭。
一股杀意逼来,于利惊恐地看向前方。带刺的玫瑰花枝直抵自己的心脏。
“无聊的把戏。”方律站在于利的旁边握住了玫瑰花枝,微微用力,花枝在方律的手中折成了几段,黑色的玫瑰花瓣飘落到木板上。
“不愧是磨之城最强的会长大人。”穿着黑裙的女人不知何时坐在了红丝绒椅子上,戏谑地看着方律。
“这样的款待,会长大人满意吗?”玩偶殷红的唇咧开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