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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兰扮着太监的模样,跟在章珏身后,半躬着身子向前走。

    走至禁门,章珏沉稳的步伐止住。香兰随着停下,竖着耳朵听动静。

    一排禁军整齐地跑来,扬起宫道上的尘土。

    门紧紧闭着,除了禁军,还坐着一个太监,闭了眼沐浴着阳光假寐。

    听见声音,那太监睁了眼,一眼看见章珏,忽地站起,躬身拜伏,尖细的嗓子吊起来:

    “相爷来了!太子在里面候着您呐!”

    禁门拉开,章珏看也不看那太监,径自往门里跨去。

    香兰紧随着,走在那太监跟前时,却迎面横来一臂,尖细的嗓子又吊起来:

    “哟,内廷里还有这号细皮嫩肉的,咱家看着面生。”

    香兰一慌,背上渐渐渗出冷汗。

    闻声,章珏转身对着那太监,并未言语,只冷冷地盯着他,眼里警告意味漫衍。

    那太监脸色刷白,慌地放下手臂,谄笑:

    “小的狗眼,连相爷的人也不认识了。该打!该打!”太监边说边掌嘴。

    章珏乜他一眼,收回目光,转身往里走,声音沉沉:

    “跟紧!”

    香兰脚下匆匆,只恨不能粘在章珏的玉带上。

    内阁她是进不去的,章珏命人将她带去另一间屋子。

    初进门,她尚不知这间屋子有何特别,过了片刻,突然听见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仔细一瞧,声音是从墙上碗口大的一个洞口传过来的。

    她俯着身子,贴了耳朵在那墙上的洞口,便悉数听见对面的一言一语。

    “阁老!事已至此,该拟旨了吧。”是太子的声音。

    章珏沉吟一笑:“太子殿下想拟什么旨,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就是。”

    “阁老!您就别装糊涂了!本宫继承大统的圣旨,该走的流程还得走。内阁拟旨,司礼监掌印,哪个都缺一不可。将来,还得仰仗阁老,在全天下人面前宣读圣旨。底下人哪里懂这些规矩,还得您多盯着些。”

    章珏修长的手指捏住白玉瓷杯,轻抿了口茶,神色未变。

    “这有何难。只是,陛下的身子究竟怎样还未知。拟旨到底是按照禅位,还是……恕臣大不敬。新君登基,历来无非这两种。只不知,太子殿下想拟什么?”

    太子盯着章珏:“禅位自是不能够。到时,朝里拥护燕王的人撺掇着太上皇再将本宫废了,也未可知。”

    “那便是陛下百年……”章珏狭长的眸子斜斜地扫视太子有些涨红的脸,“可是陛下昨日还好好的。此时突然崩逝,只怕朝中清流不会轻易放过你我。”

    “再者,江南水患稍有眉目,朝里的言官一本又一本地参太子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登基之事难办。”

    章珏挪开眼神,望着坐在左侧的司礼监掌印陈公公。

    陈公公意会,立即站起:“可不是。昨儿夜里,那个锦衣卫指挥使人间蒸发了似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拿了陛下的懿旨,背地里做出什么。这些咱们都得仔细筹谋,可不敢着急忙慌,乱了阵脚。”

    太子的脸色由红转白,眼里涌上狠厉之色:

    “本宫是储君,即便江南水患有什么牵扯,也妨碍不到本宫的地位。那些言官胆敢上本参奏本宫,有一个杀一个!本宫不信,他们连身家性命也不顾!”

    章珏敛下眸子,无声地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不敢如此啊我的殿下!”司礼监秉笔太监冯公公急地站起,安抚太子,“那些言官历来都是不要命的。殿下若能杀一儆百也便罢了,可他们不是一般人,为了阻断他们的言路而杀人,只怕杀了一个,会涌出一堆来!您是储君,也是未来大乾的君父,杀光了这些人,活活背上骂名不说,江山社稷也会不稳啊!殿下三思!”

    陈公公适时肯定:“新君登基,最忌朝堂不稳。别的不论,当下,燕王才回京,手里毕竟掌着兵权。若是逼得那些清流调转枪头,联合燕王对准太子殿下您,只怕弊大于利。”

    “燕王!燕王!”太子暴躁地捶打桌案,震地瓷杯叮呤咣啷地响。

    “不止燕王!”冯公公思索,“锦衣卫指挥使陆震到底有没有藏着陛下的懿旨,还有江南水患的证据估摸着也在他身上,这些都要等抓到人弄清楚之后再布置登基事宜。”

    太子拧眉:“可是去哪里抓陆震?锦衣卫的人除非父皇调令,否则连北镇抚司那里都找不到人。昨夜本宫派去的禁军将北镇抚司围了,半个人都没抓着。”

    三人一时六神无主,齐齐望向章珏。

    章珏这时抬起了目光,虚望着窗棂,声音冷冽:

    “过来过去,无非两个人。一个燕王,一个陆震。陆震抓不着,燕王还找不到么?”

    太子眼里冒出精光,拍腿站起:“对对对!先想办法缴了燕王的兵权!到时,即便陆震拿着江南水患的证据又能如何?等本宫即位,全国追捕他便是。”

    “好!既如此,拟旨吧。”章珏收回目光,盯着陈公公。

    陈公公佯装一愣:“拟什么?”

    太子抢着道:“燕王平叛有功,收复失地,宣进宫来领赏。”

    冯公公:“可是陛下已经赏赐过了。”

    太子面上红光满满:“宫宴却没正式办过。宣吧!叫六部的尚书侍郎官们都携了家眷进宫!”

    司礼监的两位公公领着内阁其余几人着手去忙,屋内只剩了太子和章珏两人。

    太子已然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喜笑颜开地望向章珏:

    “听说阁老将那丫头逐出府去了?”

    章珏意识到这是在说宁香兰,装作无奈地一笑:

    “丑事一桩,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哪里。阁老莫不是嫌弃那丫头先跟了太傅走?”太子站起,干笑两声,“阁老定是误会了。那丫头只见了太傅的面,连一根手指头也没碰上。”

    章珏佯装懊悔 :“果真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

    见状,太子神秘地凑上前,笑道:“阁老应该只图美色,却不知那丫头的来历吧。这丫头是原鸿胪寺卿宁郎之女,幼时进宫伴学,教养十分规矩,不是那水性杨花、残花败柳的。本宫可是整整齐齐将人还给阁老了。阁老可不能因此事与本宫闹了误会啊!”

    章珏站起,躬身作揖:“微臣不敢!区区一个奴婢,怎能离间殿下与微臣之心。”

    太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章珏替太子倒满茶盏,递给他,缓声问:

    “说起那婢女的身世……据说,宁朗一个鸿胪寺卿贪墨了二十万两白银?”

    太子有些惊讶:“这案子是阁老协办的,您该比本宫清楚才是。”

    章珏一笑:“五年前,微臣只是小小的大理寺执事,哪里知道更多细枝末节。结案后又遇大火,偏偏烧了宁郎贪墨案的关键细节。至今也未能整理归档。”

    太子面色红润,笑道:“若是想要补充整理归档的证据,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要把江南水患的证据稍加修改,安在宁朗的头上,不是就能补充了这案件证据的空白?”

    章珏微微一怔:“宁朗贪墨与江南水患如何关联到一处?”

    太子继续笑着:“阁老应当早知道,江南水患的根源是堤上绝了口子。这河堤破口子,却不是今年开始的。修堤坝之前,父皇命礼部的人去当地主持了封禅法事,从头至尾负责这件事之人,便是宁朗。结案时,宁朗的罪名是贪墨了封禅大典的费用。而司礼监批红时是将封禅大典与修堤一起办的,户部拨款时,将封禅大典与修堤的费用同时拨的。大典过后,紧接着便是修堤。五年前,河堤第一次修完没多久,便在洪水中被冲垮了。父皇命人去查,查来查去,从江南到中央,那些牵涉其中的官员,不是内阁的人,便是司礼监的人,独独他鸿胪寺卿宁朗是个清流。这么大的事,不死人怎么向父皇交代?别人不死,那只能是他了。”

    “陆震他拿了江南水患的证据又如何?那是宁朗贪墨在前,上不敬天神祖宗,下愧对黎民百姓。这江南的河堤年年都得坏,难道年年都得死人去?死他一个还不够?”

    太子的话说地隐晦,章珏了然,笑而不语。

    隔着墙,那边的香兰听了一耳朵的秘密,第一次知晓父亲贪墨案的详情。

    原来,父亲是这样被诬害的!

    他们分明知道父亲没有贪污,可是用尽了手段让父亲背锅,害他们家破人亡。

    香兰的心格外沉重,只觉身子冰凉,眼眶里不禁蓄满了泪水。

    可是五年过去,证据被毁,即便想为父亲翻案,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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