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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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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沅之未应声。

    罗羡仙:“怎么不说话?”

    红帖边角嵌了处金箔,映着恒国二字如有千斤重。

    自幼听村中老人说,峡谷那畔是歹人,嗜血行凶,无恶不作,幸而被深崖隔断,两国宿仇多年,前世直至徐鄞登基,与恒国都呈敌对态势。

    更何况……霍琅那枚玉佩。

    罗羡仙见她面色凝重,试探道:“害怕见到七皇子?”

    俞沅之蓦地惊醒,顿了顿,低头忙起绣活。

    罗羡仙轻叹:“七皇子每况愈下,甚少出门,你未必会遇到人。”

    魏太医换了数张方子驱毒,少年依旧孱弱萎靡,时日一长,寝宫门可罗雀。

    人们仿佛都快忘了,宫里还有一位“混世魔王”七皇子,皇上不再提,太后也不再提,少年跪求太后取消亲事,成为他留给众人最后的记忆。

    七皇子嫌弃村姑出身的皇子妃。

    “嘶——”

    细针刺破手指,浸出一滴血,俞沅之用帕子裹住,眼睫微眨几下,沉吟不语。

    -

    霍琅回京那日,正值霜降。

    傍晚骤然变凉,几处枯枝凝结丁点冰霜,指腹抚过,化成一滴水珠。

    俞沅之鼻尖冻得发红,以至某人手背靠近脸颊,竟让她察觉到一丝暖意。

    仓促转身,霍琅风尘仆仆,眼眸清亮,就站在她面前。

    “不冷吗?”他问道。

    新宅子修葺后有极大改观,院子干净,正堂雅致,两个偏屋再过几日,添置好物件便可搬入,此地距将军府约半个时辰路程,俞沅之念及管家连日辛劳,让人早些回去休息,她独自留下洒扫。

    掀开帘子,烛火通明,老头临走前烧得炭火颇旺,窗子敞开半扇,正对后院一颗苍翠松树。

    “今晚我送你。”

    霍琅伸手烤火,他离京前留下侍卫阿严,俞沅之往来罗府新宅,均由阿严马车护送。

    与肃穆刻板的阿威不同,阿严喜庆话又多。

    “用过膳了吗?”

    俞沅之点点头,罗羡仙晌午送了份羊肉汤,山药羹,说是霜降应当多进补,略腻。

    霍琅迟疑片刻,缓步走到她面前站定:“为何每次都离我这么远。”

    进屋后,俞沅之故意贴靠墙边,与男子保持距离。

    “有什么不对吗?”她轻声问。

    霍琅眉尾微挑:“那晚山上,对还是不对。”

    提到山上,俞沅之双颊咻地烫红,回城后夜不能寐,隐约忆起霍琅叫醒她的时候,几乎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中,手臂环着男子精瘦的腰不放开。

    她顿时浑身冒火,偏过脸慌乱道:“我……我虽出身乡野,也知晓礼义廉耻。”

    霍琅停顿须臾,神情肃穆,郑重道:“我绝无轻薄之意,明媒正娶,能否——”

    “不要成亲!”

    俞沅之脱口而出。

    前世大婚画面,交错闪现,瞬间,光亮与炭火被黑暗强势吞没,再度回到那个夜晚,被人用力压住肩,跪在冰天雪地里,寒意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凶狠地钻入身体内,不断嘶吼叫嚣着,将她每一寸血肉扯下。

    巨大的恐慌感顷刻笼罩在头顶。

    她无法接纳“喜欢”二字,也不能承受“亲事”之谈。

    嫁衣血红,她就站在深崖边一跃而下,峡谷浓雾,不见天日。

    她怕了,汗滴从额头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混在一处,不知是汗,还是泪。

    霍琅站在原地,未有动作。

    半晌,温热,略带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抹去湿润,比起俞沅之为枯枝捂化冰晶更为耐心,细心。

    生怕弄疼了她。

    清淡雪松香缓慢靠近,睁开眼,雾白渐散。

    霍琅附耳低语:“我给你带了一种桃花糕,外郡特产。”

    俞沅之喉咙辛辣,复又闭上双目,脑袋垂在他的颈间,藏进温暖里。

    屋内炭火愈发旺盛,烛光摇晃,映着两道交叠身影,静谧无声。

    夜里,俞沅之辗转反侧。

    霍琅两次三番坦言,均被她打断,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就像一只巨兽,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肆意攫噬着她。

    当初七皇子婚约,她明知其命不久矣,只当寻个庇护,若换为霍琅……

    被子拉过头顶,俞沅之闷得透不过气,也许,他也会深感荒谬吧,但自己不奢求任何人感同身受。

    今年霜降,风刮得烈。

    翌日,恒国使臣抵京,据传此人乃恒国三皇子,监国太子同母弟,主张和为贵,此番特携一位郡主同往,有意结两国秦晋之好。

    俞沅之同罗羡仙于申时二刻入宫,距宴席尚有一个时辰,她独自来到与七皇子初见的凉亭,抬头望向杏树,怅然若失。

    “沅妹妹!”

    俞沅之蹙眉,转头见徐慕满面春风朝她走来,少年一脚踏上凉亭,嘴里念叨着许久不见。

    “怎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里,喂鸟?”

    俞沅之施常礼,作势欲离,徐慕迈步挡于身前阻拦:“听闻沅妹妹阿娘与余侍郎和离,还新得了个宅子,恭喜。”

    京衙立判,人尽皆知。

    “如今罗家不成器,日后无人再会为难你,苦尽甘来。”徐慕又道。

    一夕之间,罗氏名号从襄京城实权旧族中脱离,罗羡仙大肆折腾,远亲分崩离析,空有虚名。

    少年上下打量她,不禁挑起唇角:“可惜妹妹一副好姿容,如若家世高些,宗亲嫡妻亦不在话下。”

    “德优于容,才高于势,世子勿忘太后娘娘之言。”

    俞沅之垂下眼帘,神态自若绕开徐慕,她虽不了解此人,但每每撞见,心中总会不踏实。

    少年生得俊,面容常挂笑,可是那双眼锐利又警觉,毫无丁点暖意,就像戴着脸谱,在台上唱戏的生角。

    既无霍琅的坦荡,也无七皇子的真诚。

    俞沅之极不喜欢,下意识保持距离。

    徐慕挑眉,落座凉亭石椅,双手抚膝腰杆直挺,高声道:“难怪太后娘娘如此宠爱妹妹,平日一句话妹妹都记得这般牢,旁人怎会有妹妹的福气。”

    俞沅之脚步一滞,转过身。

    “世子,你我非亲非故,还望今后能以姑娘相称。”

    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偶有三两过路宫人,闻声脸色骤变。

    徐慕噙着笑,毫不在意:“怎不能唤妹妹了,你我初次相见,我就说过,罗府何时来了位神仙妹妹,你不记得?”

    俞沅之:“世子也许有诸多妹妹,但我并无哥哥,您的称谓还是留给适当的人。”

    少年轻笑未应,起身向她走来,站定后目光远眺,身体稍有前倾,凑在她耳畔道:“我从未唤过旁人妹妹二字。”

    擦肩而过。

    俞沅之一手捂住胸口深呼吸,忍不住作呕,难怪罗羡仙贬损此人“油嘴滑舌”。

    -

    恒国使臣来朝,宫宴人山人海,俞沅之与罗羡仙坐在朝臣女眷最西角,原本瞧不见前场,未料御前总管疾步赶来,传旨宣俞沅之觐见。

    众人噤声,面面相觑,虽知晓她曾伴七皇子温书,小居宫中月余,但毕竟出身卑微,母女俩无权无势,等同于平民百姓。

    国宴之上,怎容得她御前露脸。

    罗羡仙同样震惊,但显然担忧更甚,下意识扯住俞沅之袖口。

    “俞姑娘,请吧。”太监总管恭敬道。

    俞沅之眼睫连眨几下,随后颔首应是,瞧了罗羡仙一眼,抿唇未语,起身向前场走去。

    金风玉露,琼筵妙舞,踏入主宴园的第一步,俞沅之嗅到股浓香,脊背发凉。

    皇上居正位,太后皇后分坐高位两旁,左右双列相隔颇远,让出中央一处青石空地,左列之首为恒国皇子,依次郡主,随行使臣,邺国朝臣。右列之首为三皇子,依次霍琅,六皇子,后妃宗室。

    太监总管引人入内,弓腰回禀:“陛下,俞姑娘已带到。”

    俞沅之一路垂首,屏气凝神,双脚站稳后恭敬问安:“民女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虽轻,却在隐隐发抖。

    陛下尚未开口,左列那恒国使臣便抢先斥道:“陛下莫不是糊弄咱们皇子殿下,这分明是你襄京世家贵女,何来山野百姓之谈?”

    太后未理闲言,慢道:“起来吧。”

    俞沅之谢恩起身。

    皇后面不改色:“她确出身山野,妇孺皆知,如若皇子殿下不信,可亲自问问看。”

    寥寥几句,俞沅之心中大致了然,她微阖眼,吞咽以镇定心神,如若没猜错,方才两国言语交锋,意在互搓锐气,恒国虽有心求和,并不肯降其架势,她这颗意在下马威的棋子,需在刀尖上立稳每一步,丁点差错,有损国颜,小命难保。

    幸得重生,她不再是懵懂青涩的村姑,历经亡途,早已视死如归。

    使臣欲再争论,恒国皇子扬手打断,斜睨俞沅之,道:“姑娘如何称呼。”

    俞沅之眼眸低垂:“民女姓俞,离俞之俞。”

    “俞姑娘。”男子颇为不屑,冷声道,“本殿下问你,你家乡何处,何时入京,入京为何。”

    俞沅之不卑不亢,一一应答:“民女家乡为胥郡之下明阳镇暖泉村,半年前入襄京,因生父多年了无音讯,知悉身在都城,民女陪同阿娘入京与其和离。”

    此言半真半假。

    “和离?”

    果然,男子对此质疑,搓了搓手指继续问道:“若真为村妇,上京寻亲攀得富贵,为何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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