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动树梢，叶影摇晃。
季栖攥着团日活动材料站在办公室门口，正欲敲门，门缝里漏出的训斥声却让她动作停住。
“你这穿的是什么？不像话......”
透过办公室微掩的门，她看见袁嘉毅难得阴沉的侧脸。
袁嘉毅作为她们专业的辅导员，为人一向和善，性格算得上开朗，很好说话，请假基本上都会批，哪怕有同学犯了错也是语气温和循循善诱，她从没听过他这样跟哪个同学讲话。
况且那可是应不否。
她隔壁6班班长，基本上学院的各大活动都会参加，并且大多数都能拿奖，这种学生辅导员巴不得多出几个。
季栖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挨批的理由，况且辅导员又不是父母，连后者都没有绝对权利干涉女儿的穿衣自由，他又在指摘什么。
站在阴影里的女生垂眸整理着浅绿色罩衫的褶皱，发丝垂落时遮住半边脸，透出点不近人情的疏离。
这哪里不像话了。
季栖虽然心里有点好奇和疑惑，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刚准备拿着团日活动的材料先走，下午再来，结果就看见导员把手搭在了应不否手背上。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甲在牛皮纸档案袋上掐出褶皱。
……不是，他手往哪放？
这种超出了老师和异性学生正常社交距离的动作让她有点不太妙的想法。
她脑子一团混乱，轻轻掩上门，悄无声息回到了办公楼底下，蹲在花坛树底下的阴影里，拿着根树枝扒拉花坛里的土，各种纷杂想法一一浮现，时不时抬头看看。
当那双棕色长靴映入眼帘时，她顾不上欣赏美貌，一下站起来，不管因为供血不足而造成的眼前一黑，几步走到人面前。
应不否身材很好，个子高挑，估摸着起码有一米七往上，季栖往她面前一站，气势就莫名其妙短了一截。
应不否眨眨眼，朝她歪歪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有什么事吗，季同学。”
这个距离下，能看清她眼尾的痣，垂眸看人的时候，长睫微微颤动，显得暧昧横生又多情。
季栖酝酿了半天的话就这么卡壳了。
最后她神色复杂，隐晦暗示：“那个……你注意一下和导员的距离。”
应不否觉得好笑，又想起来刚刚在办公室自己老爹对着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样子，估计被人误会了。
她见季栖一副心急如焚又不敢直言的模样，突然生出了点恶劣心思，起了玩心，故作可怜：“啊……你看见了吗……可是他真的给了我很多肯定和鼓励……”
话是一个字都没错的，就是语气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季栖的表情也一言难尽了起来。
她最坏的一个猜想被应不否这一番话证实，以至于她几乎想摇着应不否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这只是老男人哄骗无知少女的话术，不能信的。
但又怕激起她“全世界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也要和他在一起”的逆反心理，最后只得表情复杂地跺跺脚。
应不否见状刚想解释，就看见面前的人突然握住她的手，神色恳切。
“应同学，我们做朋友吧，你很快就会发现他对你的好不算什么的！”
虽然应不否没理解她的逻辑，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再解释了，她只得把话咽回去，干巴巴应了声“好”。
然后她们就莫名其妙加上了联系方式，季栖走的时候简直一步三回头，生怕应不否又受哄骗。
应不否脑补了一下自己现在在季栖心里的形象，大概是什么纯良被骗误入歧途无知少女。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和由头，让她们借此再熟稔一点。
应不否看着季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季栖回了宿舍就开始制定自己的《攻略应不否计划》，她在办公楼下冥思苦想的结果就是，决定要靠爱感化应不否，让她明白导员轻飘飘的几句话根本不是爱，连友情都比不过。
计划一：陪她聊天，压缩她被导员哄骗的时间。
她立即打开微信，绞尽脑汁在一堆奇怪表情包里找了两张可爱点的，发了张“小猫歪头”过去，趁着对面还没回应的时候连忙在宿舍喊了一嗓子：“朋友们！怎么和漂亮女生聊天啊！”
方梦琦脑袋从隔壁桌探过来，一脸好奇：“多漂亮的漂亮女生才能让你主动找话题？有照片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另外两个室友也都好奇望过来。
季栖有心帮应不否瞒着这件事，应付两句含糊了过去，又问：“所以到底该怎么找话题啊？”
方梦琦老神在在一笑：“这你就问对人了，你可以直白一点夸她几句，衣品好，皮肤白什么的，进一步就是聊点有个人特征的悄悄话，渐渐走入对方内心。”
季栖认真一一记在备忘录里，突然手机一震，是应不否回她消息了，她连忙切屏到微信，就看见对面也回了个可爱表情包。
她越发坚定自己的计划，表情非常认真打下一段话：“其实我偷偷关注你好久了！你上次十佳歌手在台上唱歌的样子真的很有魅力，还有街舞社表演的时候，我的眼睛就黏在你身上根本挪不开，你真的很优秀，值得被更多更好的人喜欢！”
对面刚试图解释的应不否才打了几个字，就看见了这么一长段的话。
这个时候，之前某节课无意中听见的坐在她后排班里几个男生的议论突然飘过她脑海。
大概是因为他们提到了季栖的名字，所以应不否稍微留意了一下他们对话的内容。
大意是他们宿舍其中一个男生给季栖表白，结果得到的回复是——“我喜欢女生”。
应不否现下对着这段话横看竖看，最终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隔壁7班只和她见过几面的团支书，居然已经暗恋自己很久了？
季栖的本意是想告诉应不否她很好，有很多人喜欢，没必要在一个年级能当她爹的中年男人身上浪费青春和感情，同时也给人提供点情绪价值，证明导员那几句鼓励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显然，应不否的理解完全偏离了轨道。
她这下是真的进退维谷了，现在不解释的话，以后再想解释更没有合适时机，现在解释的话，不就是相当于宣布自己还是单身可追状态吗。
万一季同学真的追求自己，可能会挺苦恼的吧。
她脑子里闪过少女稚嫩漂亮的脸，轻轻眨眼的样子像水波荡开，认真看着谁的时候连眸光都是炽热的。
……真的会很苦恼的。
她察觉到自己微不可察的动摇，晃晃脑袋把想法清空，最后决定继续拿自己老爹当挡箭牌。
于是她回：“谢谢你的喜欢ovo”。
简直是好人卡级别的话，应该算是很委婉的拒绝了吧，毕竟她们还没怎么认识呢……
收到回复的季栖眼睛一亮，有效！
应不否已经在她的糖衣炮弹攻势之下有所动摇了！好迹象！
她再接再厉：“而且爱根本就不是控制欲啊，你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你的穿衣自由！真正喜欢你的人只会欣赏你，而不是对你进行以爱为名的权力剥削！”
她想起办公室里导员的那句“怎么穿成这样”就犯恶心。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应不否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老爹辩解两句，他一个上世纪的老古板看见自己女儿穿成这样，没让她回去换一身只是说了句“怎么穿成这样”已经十分客气了。
但是季栖这个“他不是真的爱你我才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好人卡也无法抵御她的猛烈攻势了吗？
应不否幽幽叹口气，斟酌了一番用词：“……他应该是真的爱我。”
废话……亲爹能不爱她吗。
对面的季栖看到这行话有点心梗了。
应不否你清醒一点！
她重重敲打手机键盘：“可是他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你还这么年轻”。
对方四两拨千斤：“谁能一直年轻呢，没事我不嫌弃他”。
“你们走在一起会被人非议的！”
对面更来劲了：“爱不惧流言蜚语”。
季栖：……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心态有点爆炸。
她暂时不能说类似他们不合适这种话，越说应不否越觉得他们违背世俗的爱如此伟大。
但肯定不能就此不管啊，她都亲眼看见了，而且应不否肯定只是一时猪油蒙心，她高中劝分三对，战绩可查，还不信拿不下一个应不否了。
季栖放软语气，最后寒暄几句，就率先说了“晚安”，随后退出微信，继续在备忘录里制定计划。
应不否眼见对话有结束趋势，猛地松了口气，有几句话敲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对话框里躺着一句“晚安”，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该不该回。
晚安在女性朋友之间应该不算暧昧，但是她们这种情况……回了会不会让季栖误会？但是又不是真的睡在一起睡前说的那种晚安，只是普通聊天随便打的两个字，她不回的话季栖会不会很伤心？
她犹豫半天，最后问了一嘴室友：“你说，女生聊天互相说晚安会不会很奇怪？”
其实是跟喜欢你的人互相说“晚安”会不会很奇怪。
于歆茫然地“啊”了声，理解了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的含义，最后斩钉截铁回答：“不奇怪啊，互相说‘我爱你’都不奇怪。”
应不否装作没听见她最后半句话，按了“发送”键，然后像被烫到似的把手机往桌上一搁，到卫生间洗漱去了。
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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