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至龙陷在阳台新添的藤编吊椅里，这是莱昂发现他最近总爱窝在这里看景后，特意托人订制的。茶烟袅娜攀上三界的轮廓，将莱昂亲手打理的这片花园氤氲成水墨晕染的画卷，连暮色都浸润着草木特有的清冽。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底部凸起的“05.06.01—∞”，初见日期在瓷白的釉色里泛着微光，配套茶壶的底部则是代表着他的“龍”字。
这套诞生于雪岳山的茶具堪称绝品，釉面凝结着汉江晨曦的柔光，流转间恍若熔炼破晓云霞，即便是门外汉也能感知其非凡价值，更妙的是莱昂在他生辰那日演绎的茶道，其行云流水的优雅风姿如同古卷中款款走出的两班贵族，举手投足间便为器物增添了千年风华。
“这人骨子里就带着风雅……”权至龙凝视着茶盏中舒展的玫瑰，莱昂自制的花茶在九十度的水温中被缓缓唤醒。
记忆里扣住他腕骨的指尖带着薄茧，雪夜山风般的冷香环绕着他，恍惚间竟让他分不清是冬日的新雪更冷，还是这人的骨节更凉。
突然震响的手机打断了他的思绪，锁屏界面跳出刺眼的日程提醒：距离9月19日仅剩21天。
“这得准备怎样的回礼才配得上这份……”权至龙饮尽手中的花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莱昂在他生辰夜点亮的漫天流火，连同两份贵重的礼物，此刻都化作重石，沉沉压在他的心头。
不仅是他，练习生们的礼物清单也是一片空白。今早他们围堵他讨要主意，可他喉头发紧，竟挤不出半句像样的建议。
他忽然惊觉，相识近百日，莱昂的喜好却如同他侍弄的那些奇花异草，分明近在指尖却始终笼罩着迷雾。
莱昂能精准记得每个成员的忌口与喜好，自己用餐时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偏好。首周不重样的早餐尚能称作惊喜，首月不重复的菜式已堪称奇迹，而今三个月过去，重复出现的食物竟只有莹白的米饭，这简直成YG的都市传说了！
莱昂擅长穿着打扮，每时每刻都像是刚从时装大片里走出来的模特，然而自从搬进宿舍，他就再未添置新衣，还能不顾形象地与他们一同蹲在汉江堤岸嗦泡面。
最奇怪的是这个背负巨额债务的人，却毫不吝啬地送他人各种高价礼物，手机链上鎏金的“龍”字晃得权至龙心慌，连夜求母亲织了毛线套裹住了坠饰。
“偏执狂？胜负欲？还是死要面子？总觉得莱昂哥其实也不怎么正常。”权至龙自言自语。
这个本该专注挑选生日礼物的时刻，权至龙的思绪却擅自脱轨，开始系统性地拆解“莱昂”这个矛盾综合体。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造物主偏心到了极致的最佳证据。185c雕塑比例撑起手工西装的旧照至今仍是“继承者们”论坛的屠版神帖，媒体用“大韩民国的活体文化遗产”、“二十代人基因优化的终极样本”这般夸张修辞描摹他的容貌时，连最刻薄的网民都噤了声。
更荒谬的是这具完美皮囊里还装着顶级配置的灵魂。未成年便在国际射击、陶艺领域扬名，甚至现在当演员、当音乐人都是肉眼可见的未来光明。
普通男人但凡沾着其中一星半点的荣光，早就把社交平台签名改成“人类高质量男性”；如果侥幸占得两样，恐怕连标点符号都恨不得用来标榜自己。
偏生莱昂披着满身星芒，待人接物却像初春融雪般温润，无论身处何处，面对的是谁，他都进退从容，该捧场时爽朗地笑，该解围时四两拨千斤，这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与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倒像是精密算法推演出的完美公式。
真的存在这么完美的个体吗？
就连以毒舌著称的论坛，最狠的诋毁也不过是嘴他男女通吃，但保质期短的恋情。可对照年初曝光的X档案里那些头部艺人们的荒唐私生活，再想想青瓦台背后的财阀们的糜烂生态，莱昂简直是诠释了何为圣光普照。
阿西，这种看似没有私欲的神之子，会渴望凡人献上什么祭品？
权至龙无意识啃咬着指甲，这时一阵风掠过工作台，忽地掀开莱昂未来得及合拢的园艺手札。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被翻开的那一页记录着：“8月11日，至龙把太极莲种子比作陨石，在鱼缸里摆成了北斗七星的造型，他总能让生活充满乐趣和诗意。”
“在看什么？”阳台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东勇裴探进半个身子。
权至龙“啪”地合上手札，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随口扯谎：“我正在琢磨……要不要给莱昂哥送盆多肉。”
“给园艺大师送多肉？你不如直接送袋化肥。”东勇裴无趣地离开，把搬进来的一箱寿尔牛奶整齐地码进冰箱。
权至龙索性追进厨房，盯着好友问道：“那你说送什么比较好？”
“你问我？”东勇裴不敢置信地扫了他一眼，“你和哥走的最近，你不知道谁知道，你要不去探探他的口风吧。”
“呃……”权至龙不敢说自己思考半天只得出了莱昂是个非人类的结论，于是决定转移重担，“不如让大成或是贤晟去探探口风？”
“那也得他们敢问啊，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没一个人敢去问，平常最跳的小升贤都不敢去。”东勇裴的小眼睛瞪成多边形，里面充斥着对他的谴责。
“我知道了……我问问。”权至龙抓住一闪而逝的灵感，敷衍出一句回答后，立刻回到了阳台。
阳台门重新闭合的刹那，闷笑声终于冲破喉咙。原来他执意要寻的，不过是莱昂完美表象上一道可供窥探的裂隙，是神性光辉里属于人类的锈斑。
很显然，他找到了。
鱼缸水面晃动的涟漪里，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论坛的爆料、莱昂面对具俊熙时的亲昵体贴、面对公司楼下狂热粉丝时滴水不漏的微笑、还有对待其他练习生的态度，这些画面在他的意识深处迅速交织成网。
“哈！”权至龙的指尖持续叩响玻璃缸壁，震得水中的太极莲种子微微移位，“什么神之子，根本是情感成瘾症候群！完美主义强迫症！傲慢到骨血里只认自己盖过章的——”
他忽然噤声，瞳孔因兴奋微微扩张，像是发现藏宝图密钥的探险家：“这可比橱窗里的圣像鲜活了千万倍。”
“喂，莱昂哥待你们可比待人类上心多了，”权至龙俯身贴近水面，好心情地拨弄着缸底的“石子”，嘴毒地评价道，“也就是说人类的地位还比不过石头？”
也对，毕竟那人回绝杨贤硕时说的是“需要考验未来同伴的器量”，堪称爱豆史上最狂妄的拒绝理由。
鱼缸里的七颗太极莲种子中，有一颗剧烈地颤了颤，而后突然皲裂，嫩芽如碧玉簪头刺破石壳。
“诶？”权至龙戳了戳新生绿芽，转瞬又兴致索然，“原来真的不是石头？”
指尖残留的湿润触感让他恍然，这就像莱昂从不掩饰的锋利棱角，分明是只可远观的手里剑，偏被他人当作圆润的水晶球把玩。
“哎呀，这种反差真的很适合扮演《老男孩》里李有真那样优雅的复仇恶魔！”权至龙在脑内给莱昂套上禁欲系西装，幻想他玩弄他人人生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二、第三株嫩芽挣破桎梏时，权至龙正陷入把最近看的漫画主角夜神月的所作所为带入莱昂壳子的游戏中，鱼缸里无声上演的生命奇迹，终究败给了他脑海中更璀璨的戏剧狂想。
彻底意识到莱昂对自己的特殊态度后，权至龙就有胆子上天了，他建议东勇裴集中其他想送礼物的成员的资金，共同购置法式甜品店的奶油蛋糕，若有结余，就添置一顶时尚的帽子，最后再集体写一封感谢信。
反正对莱昂来说，让他感觉到其他人真心记着他的付出，礼物也是认真挑选过的，这份生辰礼就算送到位了，毕竟他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再精致的礼物摆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个装饰，还不一定合他心意。
莱昂骨子里的傲气让他并不指望他们能准备什么特别惊喜，最后真能打动他的，估计还是那封感谢信。
作为被明目张胆偏爱的那个人，权至龙骨子里的表演欲像被摇晃过的汽水，滋滋冒着泡就要顶开瓶盖。
晚上11点23分，等老师们离开后，他并没有参与自由练习，而是趁众人拉伸的空当抓起外套就溜。
汉江边的便利店在夜里亮得像个水晶盒子，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他推门进去时，余光瞥见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倒影——反戴的棒球帽檐压着发梢，oversize的卫衣裹着练习生特有的单薄身板，乍看就像个偷溜出寄宿学校买宵夜的高中生。
不对，虽然高中生身份货真价实，但他可不是来买零食，而是戴着工牌，后半夜要站在收银台前点头哈腰。
“客人ni需要加热吗？”他第无数次扬起笑容，重复标准话术。
便利店不愧是最辛苦的兼职之一，尤其是晚班，如果运气不好就会碰见醉醺醺的社畜或无业游民，通过找店员的茬获得微薄的存在感，肯定自己活着的价值。
权至龙的目光扫过收银台下方偷藏的歌词本，笔记本第一页赫然写着他此次打工的目标——20万韩币。
再忍一忍，再过两天他就能攒齐了。
“欢迎光临！”有客人进门的铃声响起，他反射性的扬起微笑，恭敬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