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啊。
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很多人因为场地的事故摸到了我的账号。手机因为事故被砸烂了,所以当我重新登上账号看到那如洪流般的红点时,我懵懂无知的以为我被网暴了。
当我翻阅过所有消息又把各大社交软件翻过一遍之后,我终于意识到怎么了。
《潮》一炮而红,我也是。消息就像是风措过草地后一延万里多芥子,多的简直离谱,比起我之前十室九空的社交账号,简直是山火级别的蔓延。
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关于海的故事,结果,它成了一场风暴。
潮水来了,退不下去了。
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火的,直到有我的邮箱和社交软件像泄洪的闸口,一时间涌入无数评论、私信、转发和邀请。
社交账号的通知栏像是被刷爆了一样,各种未读消息、点赞、转发层层叠叠,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潮被被疯狂传播,各种影评、剪辑、解读视频纷纷出现。评论区像是被洪流席卷,情感各异,甚至还有人在猜测拍摄故事背后的现实原型。
江河和秦颂舟的账号也被扒了出来,网友的执行力相当惊人。
秦颂舟率先发声。
她直接在自己的主页转发了一条关于“潮”的原帖,只附了两个字——“谢谢。”
这条动态的评论瞬间暴涨,而江河却沉默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凌晨,她才更新了一张海边的照片,没有配文,只有一条海浪的eji。
网友们嗅到了一丝气味,又或者说,他们乐于用自己的解读填补“潮”之外的故事。
我也不好当哑巴了,我发了回应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其实当初拍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答案。结束后大家交流了一下,江河说她不会回头,秦颂舟说她在等,但等的不是江河,而是一个完整的句号。所以,我个人的理解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江河湖海,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每个人心里不同的答案。"
"最后,由衷的祝愿大家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江海!"
群众不瞎,《潮》是一部好作品,也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如果把握好,简直就是一条星光大道,从此得道升天。
但我很惶恐,因为我被人看见了,被发现的刚刚好还是残缺的我。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很简单,说到底我就是个怂货,干过最大胆的事情莫过于向周汀告白了吧。我是灵感选手,我深知现在的我拍不出比潮更好的作品。
好的灵感像是那两根被切断的手指一样离去了。
这种感觉像我的生命在逸散,水从我的四肢流走,生出肌肤上的水苔。我想我现在己经变得陈旧且乏味不堪了吧,就算面对周汀我也说不出口什么。
我不是什么飞鸟海鸥,本就生锈的身体杀死了我,空白的脚本和储存卡,杀死的是证明我存在的定义。我写不出任何东西,连那些曾经滚烫的情绪都变得像沉在水底的旧船,遥远而破碎。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微微摇晃,我坐在阳台试图写个新台本,光线透过玻璃打在我的手上,指尖白得像是透明的。
树影晃,天光破。
我不是,我会好好的。周汀说过我要好好的。
因为自己的不幸,而伤害身边人的事情是世界上最蠢的事情没有之一,无异于那种追妻火葬场的狗血故事,是最荒谬的自我施虐。让我干这种事情不如直接让我去投江。
但是周汀可能不清楚,我无奈,慢吞吞挪到她面前,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上。我说姐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可是这样你更快回到普通的生活…”周汀愣了愣,手微微停顿在空中,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我能感觉到她的忧虑,那种从未在她身上消失过的担心,她对我太好了,总是无时无刻不为我着想。跑医院、找专家,偷偷去联系了国外的假肢团队,还得关注维护我的心理状态和自尊心,真是为难她了。
“你好心疼我啊。”我说。
“那我心疼谁。”
我啃了她一口,她也就没再开口。
这一点也不公平,周汀天下第一好。她心疼我,可我也心疼她啊。
周汀还是不相信,犟种,她还是觉得是因为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才会对装配过程有些抗拒。周汀好倔,在这事情上尤为明显。
当然不是,我同样也联系了做假肢的师傅。老师傅在国内,是张飞戈给我引荐的。老师傅的跟我的处境差不多,断了左手三根手指。身为相同的境遇的人,他更了解我的需求。我最近计划回去一趟,去配个型子,拷个手模。
我不是小孩子,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耍脾气。我清楚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而不是只要我觉的这是"为了你好",这并不等同于我真正的需求。
如果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样的道理。如果说的再冷血一点,没有人能真正的站在你的处境去思考你的问题和理解你。秦颂舟之前关于火机和火石的观点很对,没有人生来一致,所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能看见她眼中的失落,或者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我有拖累你的脚步吗,周汀?
我最终只是安慰周汀,我保证我会好好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视线渐渐转向旁边正在不急不躁啃着我脚的狗。我也看见了,我说可能我脚也要配假肢了,终于把周汀逗的咯咯笑。
我松了口气,离开转身走向阳台上的桌子,重新拿起笔,写台本去了。写不岀来就写不出来吧,谁管我。周汀没有离开,她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回邮件,只是偶尔抬头看我一眼。
笔尖在纸上停滞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落下了几个字。写得断断续续,但至少有了个开头。
大鹏叼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袜子,蹲在我脚边得意地甩了甩,我懒得搭理它,它却兴奋地蹭了过来,把脑袋顶在我的小腿上。我低头瞥了它一眼,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周汀把袜子没收了,她问我这是哪叼出来的。
“不知道啊。”我耸耸肩,把笔往桌上一丢,往后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写不出来了,还是陪狗玩吧。”
周汀说写不岀来就休息休息吧,我说可能不太行,我己经落下了好多好多。
大鹏一点也不介意我们在讨论它,一直在旁边啃我的裤脚,我不知道为什么它钟爱于此,它的世界里简单得令人羡慕。
可能大鹏也有它执着的东西吧,可能别人以为它执着的东西是扶摇而上九万里,但那只是一只袜子和裤角。
想到这,我给纸上多添了两句。
而大鹏呢,终于放过了我的裤脚,跑去找粥米玩了。
它们一前一后地跑着,爪子在木地板上哒哒作响。我窝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天边开始泛起一点淡粉色的晚霞,那种春天才有的颜色,像桃子外皮的绒毛一样温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