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趁着十五,休沐这日,出城去看了小虫。
老七和冯淳他们不在,上田地干活去了,家里就剩小虫和一个年岁不大的男人,小虫管他叫六哥。老六因前几日砍柴砍伤了腿,没法动弹,只能在家里静养着,小虫负责“照看”他。
“宁公子,你来了。”
谢宁冲他点头,“你腿不方便,别动弹。”
“哥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小虫蹦蹦跳跳过来,手里拿着一只色泽金黄的竹条编织的假蜻蜓,“你上次送我的小蜻蜓,被六哥弄坏了,修不好了。”
蜻蜓细长的尾须被折断了,只剩下连着头的半截身子和两对扑哧的翅膀,有些可怜。
“明明是你自己弄坏的,推到我身上。”老六故作委屈的说,“公子你来评评理,是这小子非要和我斗虫子,他劲儿使的又大,那个蜻蜓细细长长的,和我这个蚂蚱一撞,可不就折断了嘛。”
“我哥说你会无聊,让我陪你玩儿的!你弄坏了我的蜻蜓还怪我,呜呜呜……”
老六把小孩说哭了,窝在那里不敢吭声了。
谢宁赶紧蹲下身,替他擦着源源不断往外冒的眼泪,哄道:“诶!别哭啊,哥哥再给你做一个,做一个更结实的,更好看的蜻蜓好么?”
小虫抽噎了半晌,才瘪着嘴问:“真的么?”
“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还要一个小蝴蝶,小蝴蝶会不会很难啊,哥哥会做吗?”
“当然没问题,就算不会哥哥也要学会,我今天就是来陪小虫玩的呀,小虫想要的哥哥就给你做。”
“哥哥你最好了!”
“宁公子你就爱惯他。”老六无奈道。
“小孩子嘛,开心就好。”
“大哥他们知道你今天会来,会早些收工的。”
“嗯,没事,我不急。”
小虫抱着一圈细竹丝回来了,“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说你整天就知道玩耍,你宁哥哥给你派的书,你都没读!”
“我……读了的。”他偷偷瞄着谢宁,一脸委屈。
谢宁接过竹丝,“下次我来查验。”
“哦。”
谢宁坐在小木墩子上,编着蜻蜓,小虫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谢宁拿着还没装翅膀的蜻蜓问他:“这样够大了吗?”
小虫点点头,“等这只蜻蜓做好了,我要用它打败蚂蚱那只坏虫!”
谢宁一边弄着一边笑着问:“你怎么知道蚂蚱就一定是坏虫啊?”
“因为蚂蚱群飞过的时候,庄稼都会被吃光,所以是害虫!小虫要做蜻蜓,当一只益虫!”
谢宁耐心的解释道:“可是蚂蚱也会捕食庄稼里其他蛀虫,这样小青苗才能长大,所以不完全是害虫。”
“哦,好嘛。”
瞧他似懂非懂的模样,谢宁无奈地笑笑,“喏!蜻蜓做好了。”
“好威风!哥哥接着做小蝴蝶,还要小老虎!”
“你要求这么多,累死我啊?”
“嘿嘿嘿!”
嬉笑间,冯淳和老七他们回来了,和谢宁打过招呼后,老七去做饭,冯淳在等他织完。
“小虫要的小蝴蝶,拿去和六哥去玩吧,我和冯大哥说会儿话。”
谢宁俩走到里屋,从冯淳的面色能看出情况不妙。
“我和老七在这城外,把公子你提到过的地方都摸了个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谢宁想到过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不甘心。
“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公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冯淳思忖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西郊附近地广人稀,不适合藏人。如果你的母亲真被歹人藏了起来,衣食,还有抓药,总会有人出入漏出马脚,但过了这么久,我和老七从未发现过。我猜测,可能是将人藏在了城里。”
谢宁怎会不知,当时他以一定要见到苏玉儿为要挟,谢傅不得不从。在西郊城门附近,他让自己草草见了苏玉儿一面,又将人藏了起来,连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按照当时的时间估计,谢宁只能确定谢傅藏人的大致范围,委托冯淳在城外替他摸查,只是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告诉他,谢傅将他阿娘就藏在这朝阳城,但他却毫无头绪和线索,冯淳他们不能随意进城,再者城内离谢傅的眼下太近,他不能让冯淳他们冒险。
何况谢傅还可能已经将苏玉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种无力感,让他绝望。
“公子,我和老七也可以进城去帮你打探,只是不如在城外方便……”
“不可!你们安心待在城外,城内我自会想办法的。”
冯淳从前是个杂工,常年混迹市井,为人处事得体圆滑,他是有那个能力的,但谢宁不会同意。因为谢傅就是个疯子。
冯淳噤了声。
“冯大哥,你们能帮我,我何尝不是感激不尽,但我不能让你们受到牵连。”
冯淳叹了口气,道了声:“好。”
他那时心力憔悴,现实和心魔的双重折磨,让他痛苦不堪,来看望小虫时,冯淳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并提出要帮他。
他与冯淳一行人萍水相逢,又怎能牵连上他们。他们如今做的,对于谢宁已经足够了。
老七做好饭,来叫他们俩,谢宁本想直接离开,奈何小虫央求他留下吃饭。小孩两颗葡萄似的乌亮眼睛,眼巴巴望着谢宁,他实在很难拒绝。
故此,谢宁到军营时就比约定的晚了半个时辰。
他和裴昭这几日将围猎的事项安排妥当,他负责场地规划和布置,裴侍郎负责拟定名册和后续统计。他到时一队士兵正在搭建露台,领头的小将领拿着图纸正琢磨着,看见他大喜过望,拉着他询问不解之处。
谢长安正是这时候找来的。
昨夜下过一场春雨,脚下的实地颜色深了几分,鼻尖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晴朗的日子里空中尽是扬飞的尘土,谢宁每每从军营回去,衣间都藏匿着细少的沙尘,让他有些难受。而以往最注重干净的人,如今已与这常年摸爬滚打、不拘小节的军营融为一体。
“你迟到了。”
“我就这一日的空闲,抽出来陪你训练,你还要和我斤斤计较?”
谢长安被他说的没了脾气,“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去看小虫了。”
他思索了一下,“去年那个小孩?”
谢宁点点头,“怪可爱的。”
谢长安眉头稍皱,“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走,看我射箭去。”
“你的手会不会有影响?”
“我起初也担心,担心右手不稳,训练次数多了,找到感觉,发现没什么影响。不信你看。”
直到亲眼看见谢长安搭弓射箭,轻松地射中了远处的靶心,心才安定下来。
“在山上,师父也想了许多办法让我恢复,用了不少药,效果还不错,虽然换成了左手练剑,但我还是更喜欢右手,更顺滑。”
谢宁捧起他的右手,细细看着,眼里是难掩的心疼。
“所以,我一定能夺魁。”
他淡淡微笑,“我相信你。”
“阿宁,你要参加么?”
“裴侍郎问过我,不过我还没想好,毕竟我身兼他责,怕到时应付不过来。”
“你的职责都是在赛前,届时都是裴侍郎要应付的事了。所以你就来嘛!”他想谢宁陪着他,亲眼看见他夺魁。
“你不怕我猎的比你多,抢你风头啊?”
“你若有那个实力,我自然会服气。”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舒服,谢宁懒得跟他计较,“罢了。”
“你同意参加了?”
“不是你要求的吗?我明日去裴侍郎那里录名。”
“阿宁,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