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便到了宫学每十日一次的旬假。
谢钰身着亵衣,披发正准备在卧房午睡,他今日功课做的好,好不容易得了空才躺下闭眼,就听见隔壁巷子里传来哭闹声。
谢钰叹了口气,没有翻身,他将头换了个方向试图堵住声音。
“呜——呜呜呜—”
哭声一直在响,从嚎啕大哭变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让谢钰感到神奇得是,虽哭声有变化,音却都是一样响。
他调整了下姿势,一手放在胸口安慰自己,无妨,就这样随着这个节奏睡也可以睡得着,只要习惯了就好。
“……”
当阵阵的哭声像是榔头一样敲着脑袋,渐渐敲出规律时。谢钰紧紧闭着眼,他在敲到第九百下的时候果断起身。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心里的烦躁,还稍显肉感的手轻锤了下被子。掀开被子后走到门口准备叫明礼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明礼依靠着门睡得正香。
“……”
谢钰站在门口望着院墙,墙边一棵树的树冠在隐约地晃荡,响亮到可以穿墙而入的声音倒是让人觉得厉害。他索性回屋穿好了衣裳,乖乖地给自己盘了个毛糙的结挽髻,用玉簪牢牢的固定住,待修整好,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憋着股不服气的劲头,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外面大声喧哗。
谢钰沿着墙往巷子走去。
靠着巷子的屋子,除了下人一般不会有人住,谢钰从小就在这儿呆习惯了就没挪窝。往常这里都静得很,谢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他走过小门,门口的护院冲他行礼。
“公子好。”
谢钰点头,他来回看了巷子:“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哭闹?”
护院道:“回公子,是的。”他摸摸头,“吵到公子了吗?我叫那娃娃哭得伤心也就没赶走。寻思她哭完了就没事了。”
他低头看谢钰现在稍显潦草的发髻和未抚平衣襟的衣裳,估摸着公子午睡被吵醒了,便利落道:“小的马上就去把她带走。”
谢钰没有直接同意,他道:“先带我去看看吧。”
护院领着谢钰往巷子深处走去,他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屋檐从墙头探出便知差不多到地方了。
细碎的哭泣声在响着,时不时还吸吸鼻子。
谢钰顺着声音望去——一团橘红色的小人挂在树杈上,圆圆的一团,像是挂在树上的红柿子,看着可爱,但很吵。
谢钰皱着眉,护院站在谢钰身边,厉声道:“谢府不容喧哗,还不快下来!”
橘红色的小人动了动,埋在手心里的小脸抬了起来,肉肉的脸弹了下,哭得久通红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们,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护院看年纪这么小,倒不好意思大声训了,稍收了些力气:“是哪里来的丫头,还不快下来。”
小人收了哭声,低头看他们,伸出脖子在他俩的脸上仔细地打量。
谢钰心想,原来她有脖子,还以为是三个圆堆在一起的人。
小人怯怯地说:“我害怕。”
护院伸出手往树下走了几步,其实这树也不高,树冠长得长了些,树干只堪堪到护院的头,也不知这么小的丫头是怎么上去的。他道:“来,直接跳下来,我接着你。”
谁知她晃了晃脑袋,果断拒绝道:“我不要。”说完还抱紧了树干。
护院的手顿住没想到会被拒绝,便打算再吓唬两句,就见她眨了眨眼,之前团在眼睛里的泪水在脸上滑落,脸上却多了丝开心。她指着护院身侧的方向,声音糯糯的却很坚定:“我要他来接我。”
“……”
护院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家公子,头发束的虽然毛糙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爽,千草色的衣裳让本就白净的脸更显清秀。公子年纪不大,脸颊还挂着肉,现在正在佯装冷静护院还是从他和老爷相仿的丹凤眼中看出了几分恼意。
护院看着收了声的小人,想着公子还略显稚嫩的脸蛋,心里纳罕,这是怎么?难道我是被嫌弃了?
护院不乐意:“你看着这么重,掉下来砸坏了我们主子怎么办。”
这话一出,小人的嘴角渐渐往下压咧开了嘴,脸朝上,两条腿在树枝上使劲瞪着,熟悉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你才重!你长这么大个子居然还敢说我重!”
“哇—”
她本就被沈母连日来严苛吃食饿得不行,今日偷吃被发现了。沈母从沈府伙房逮着揍她,她不想被骂呛了几句,因为抓不住沈香龄沈母越追越生气。
方才沈母在家门口杵着扫把气喘吁吁地喊,有本事她就别回来,不然揍死她,成天就知道吃。
跑得快又急没怎么看路,这条巷子太偏谁承想有只野狗窜出来,看她跑也一路追着她,吓得她凭着惊人的毅力爬到了树上。
好不容易有人来救自己,还要被说胖。
她委屈死了!
谢钰不满地看了眼护院,护院见她哭着说自己不胖倒没生气,反而乐了。
谢钰听着哭声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果断向前几步,走到树下。他有些生疏地学着护院张开手臂:“别哭了。”
小人哭得大声却马上住嘴,吸着鼻子看着他。
谢钰轻笑了声,她的耳朵倒是灵敏,他上下摆了下手臂:“跳下来吧,我接着你。”,又安慰道,“别哭了。”
小人看了会儿谢钰,看满意了才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轻轻地哼了一声还提着要求:“那你接稳了,我不想摔跤,会很痛!”
看他没回,小人还探头犹豫道,“你听到了吗?要接稳我,不然会痛。”
旁边的护院见状走到了谢钰身后,这个树也不怎么高,他打算等小人跳下来的时候扶公子两把。
谢钰微笑着轻声应道:“好。”方才的恼意一扫而空,他想她这般细细叮嘱,原来还是知道自己胖的,想到这儿不免勾唇一笑。
小人像是枝头上的柿子成熟的不行,左右晃了两下,叭的一声掉了下来。
“咚!—”
谢钰接住了她,有点重往后踉跄了两步。护院早已在他身后护着,没想到公子小小年纪力气还挺大。
小人从他怀里抬起头,没想到正是前几日谢钰遇到的“汤圆”——还是那双圆圆的眼,只不过今日带着得逞的笑意,泪水洇湿的睫毛一缕缕的,显得可怜又得意。
谢钰觉得手臂坠坠的,他马上将她放在地上,看她年纪小,脑袋倒是圆,毛茸茸的,他顺手理了理她头上的树叶:“真是太吵了。”
沈香龄茫然抬头:“啊?”
谢钰又重复一遍:“你哭得太吵了。”
他说的很认真,没有训斥的意思,好像就是单纯地说一声。
沈香龄嘴角往下撇去,谢钰以为她又要开始嚎啕大哭,沈香龄却只是不高兴地退了一步,行了个乖巧的礼,小声道:“是我失礼了。”
谢钰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她会道歉。想到前几日她张牙舞爪追着昭阳公主的样子,很是诧异。
他低头拂了下自己被压乱的衣摆:“小事。”
谢钰没问沈香龄在这里做什么,也没问她为什么哭。他有点来不及了,今日午睡后是要去找师傅练武的。
若父亲在,还要同父亲下棋对弈。
谢钰冲她行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香龄见他要走,想到自家母亲放的话,急忙拽着谢钰将要离开的衣袖:“诶—”
谢钰转头看她:“还有何事?”
沈香龄吸着鼻子:“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谢钰对吧!我叫沈香龄,同你在一块儿读书呢!”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乖巧可爱,说的话却无赖,“今日是旬假,我还不想回府,能不能让我去你府里呀?”
“……”
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一见面就能提出要去他府里玩儿的。
谢钰没应声,沈香龄看着没规矩,他是不介意,但他担心沈香龄被爹娘知晓后会被责怪。他摇头推拒道:“不了,今日我还有事…”
沈香龄蹲下身拽着谢钰的衣摆,她抬起头,用方才在树上看他们时的那双乌溜溜大眼睛,怯怯道:“那不行…”
谢钰没弄懂她为什么突然蹲下,旁边的护院饶有兴趣地瞧着。他在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有人在谢家门口撒泼打滚,还是冲着自家最有礼的公子,真是三生有幸让他撞见了。
谢钰皱着眉头想将袖子扯出来,沈香龄卖委屈,急切道:“你就让我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会儿!”
她动之以情:“我们是同窗呀,应该互助下,对不对?” 晓之以理,“那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又在这里哭,又要吵到你了,多不好呀。”
丝毫不觉得自己吵到别人是自己的错处,还拿出来反制。
谢钰将自己的袖子松开使劲拉扯见扯不出来,他泄了气打算转身直接走。沈香龄早就料到,她惯用这招蹲在地上就是为了扯着他的腿。
谢钰费力地往门口走去,旁边的护院瞪大了嘴。谢钰像是河边的纤夫铆尽力气地扯着他的左腿,而身后的那艘大船—沈香龄也正费力的往下拽着。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小气呀,我同你是同窗,一起玩一玩又怎么了!”
“哎呀,你小心点,拽的我手好痛哦…”
“我方才是不是吵着你了,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一句话都不说,就在你院子里玩泥巴,可不可以呀!”
“求求你啦~拜托你啦!~”
她一边撒娇一边耍赖,谢钰的理智像在不停地拉扯着,直到他听到了衣裳撕扯的声音,就像他的仅剩的耐心一样裂了开来。谢钰脖子上的的青筋用力凸起着,脸色早已通红。
沈香龄还在念叨,带着委屈的音调:“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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