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照着苏晓在草纸上写写画画的侧影。桌上摊着几本从刘老师那里借来的旧教材，纸页已经泛黄卷边。
"一斤鸡蛋五分钱..."她咬着铅笔头计算，"一个月十二块钱工资，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两年才能还清债啊。"
窗外传来蛐蛐的鸣叫，还有隔壁屋父母压低声音的谈话。
"... 当家的，闺女有出息了..."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是啊...总算熬出头了..."父亲长叹一声，"就是苦了她..."
苏晓眼眶发热。
这家人虽然贫穷，但彼此间的关爱却是真实的。她必须想办法改变现状！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晓就起床了。
轻手轻脚地来到灶房，借着晨光开始准备早餐——把昨晚剩下的玉米粥热一热，又切了几个红薯放进蒸笼。
"姐？"小武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你起这么早？"
"今天第一天上班。"苏晓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去把脸洗了吧。"
小武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今天是他上学的第一天！昨晚父母连夜用旧衣服给他改了个书包，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总算有个装书本的袋子。
早饭时全家人围坐在小桌旁。
父亲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好好教人家孩子。"
母亲则不停地往苏晓碗里夹红薯："多吃点才有力气。"
通往学校的土路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穿着补丁衣服，有的光着脚丫，但眼睛都亮晶晶的。
看到新老师走来，几个胆大的孩子凑过来问好。
"老师好！" "您是教数学的吗？" ...
苏晓微笑着回应。这种质朴的热情让她心头一暖。
教室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
—二十几张高低不一的木桌木凳，黑板是用木板刷上黑漆做成的，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
讲台上放着一盒粉笔和一块抹布。
上课铃是一截铁轨被敲响的声音。
四十多个孩子齐刷刷站起来："老—师—好—"
第一堂课出奇地顺利。这些农村孩子虽然基础薄弱但格外认真。
下课时班长——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上来："老师您讲得真好！比刘老师还清楚！"
放学铃响过，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出教室。
苏晓整理着教案，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犹犹豫豫地站在教室门口。
"小武？怎么了？"苏晓放下手中的粉笔盒。
弟弟怯生生地走进来："姐...我能帮你擦黑板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在一年级教室看到班长帮老师擦黑板..."
苏晓心头一软，把抹布递给他："慢慢擦，别吃粉笔灰。"
看着弟弟认真的样子，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小武，你知道村里谁家养鸡最多吗？"
小武歪着头想了想："王婶家！她家有十几只母鸡呢！不过她可抠门了..."
提起那个刻薄的女人，小男孩撇了撇嘴。
苏晓若有所思。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鸡蛋是难得的营养品。如果能搞到鸡蛋...
"姐你要买鸡蛋吗？"小武擦完黑板，凑过来小声说，"我知道后山有个地方能捡野鸡蛋！"
野鸡蛋！苏晓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放学路上，她特意绕到后山查看。初夏的山林郁郁葱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凭着以前社会实践的经验，她很快在灌木丛中发现了几处野鸡活动的痕迹。
"明天早点来..."苏晓记下位置，心里有了打算。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
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飘出野菜粥的气味。
父亲蹲在院子里修补农具，看到女儿回来立刻站起身："第一天教书累不累？"
"还好。"苏晓放下布包，"爹，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听完女儿想利用课余时间捡野鸡蛋的计划，苏大山皱起眉头："后山有蛇...不安全。"
"我就在外围转转。"苏晓坚持道，"现在家里缺钱..."
父亲沉默了半晌："让你弟跟着吧...有个照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姐弟俩就悄悄出门了。晨露打湿了裤脚,山林里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
"那边！"小武眼尖,指着一处灌木丛,"我看到羽毛了！"
果然,拨开枝叶后发现一窝六个野鸡蛋!虽然比家养的小一圈,但胜在纯天然无污染。
接下来几天,他们陆续找到了三窝共十八个蛋。
苏晓小心翼翼地用干草包裹,藏在书包最底层带回家。
周天是县里的赶集大日，十里八村的村民都会去凑热闹。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苏晓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了。
她摸黑穿好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系上母亲用旧布头拼成的腰带，又套上那双补了又补的解放鞋。鞋底已经磨得很薄，走起路来能清晰地感觉到地上的每一粒小石子。
"小武，醒醒。"苏晓轻轻推了推还在熟睡的弟弟，小声道："再不起来，赶集就晚了。"
小武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不吵醒身旁睡得正香的妹妹珍珍。
母亲已经在前一晚准备好了干粮——两个掺了玉米面的馒头和一小包自家腌的咸菜，用干净的蓝布包好，系在了苏晓的腰间。
"路上小心点。"苏妈站在门口交代道。
苏晓点点头，牵起小武的手。
村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晃动，都是赶早去集市的乡亲。他们大多背着竹篓，里面装着要卖的农产品，或是挎着空篮子，准备买回一周的生活必需品。
"晓丫头，带你弟赶集啊？"同村的李大爷拄着拐杖，背上的竹篓里装着黄瓜和青菜。
"是啊，李爷爷。"苏晓礼貌地回应，同时紧了紧握着小武的手，"慢点走，路还黑着呢。"
出了村子，真正的山路才开始。这是一条蜿蜒在丘陵间的小道，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露水打湿了姐弟俩的裤脚。小武兴奋地跑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姐姐快些。
"慢点，小心摔着！"苏晓喊道，加快了脚步。她的布鞋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像一幅水墨画般晕染开来。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路上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的，有推着独轮车的，还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扬起一阵尘土，惹来旁人羡慕的目光，这个年代能骑上自行车的家庭，可算是富裕的了。
"姐，我饿了。"小武扯了扯苏晓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她腰间的布包。
苏晓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还有1个小时能到集市。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递给弟弟。
"慢点吃，别噎着。"她叮嘱道，又从腰间解下竹筒，里面装着早上灌的凉开水。
小武狼吞虎咽地吃着，嘴角沾满了馒头屑。
苏晓笑着替他擦掉，自己则小口地啃着那半块馒头。馒头已经有些干了，但掺了玉米面的部分依然带着淡淡的甜香。
"姐，你看！"小武突然指着前方喊道。
苏晓抬头望去，只见山路拐弯处出现了一队人，他们背着各种货物，正艰难地爬上一个陡坡。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肩上扛着一根粗竹竿，两头各挂着一个大竹笼，里面装满了活鸭，嘎嘎的叫声远远地传来。
"是张大叔家养的鸭子。"苏晓认出了那人，"听说他家的鸭子特别能下蛋，在集上卖得好价钱。"
小武看得入神，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倒。苏晓连忙拉住他，却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她蹲下身系鞋带时，注意到鞋底又磨出了一个洞，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用卖鸡蛋的钱买双新鞋，但转念一想，盐和油更重要，家里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鞋子补补还能穿。
"姐，我想吃糖。"小武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等到了集市上，鸡蛋卖了就给你买些。"苏晓承诺道。
小武乖巧的点点头。
太阳越升越高，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有同村的人赶上来，和他们结伴而行。大家聊着今年的收成，谁家嫁女儿了，谁家又添了孙子。苏晓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照看蹦蹦跳跳的小武。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远处终于出现了集市的轮廓。那是一个位于几个村子交汇处的空地，平时荒芜一片，每逢赶集日就变成了热闹非凡的场所。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听到隐约的喧闹声。
"快到了！"小武兴奋地跳起来，拉着苏晓的手就要往前跑。
"别急，人多容易走散。"苏晓抓紧弟弟的手，心跳却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随着距离的缩短，集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家畜的叫声，还有各种器具碰撞的声响，混合在一起。
当他们终于走到集市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小武张大了嘴巴。
数百个摊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人群在其中穿梭，像是一条流动的河流。有卖布的、卖农具的、卖锅碗瓢盆的，还有卖各种吃食的。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品的香气、新鲜蔬菜的泥土味，以及牲畜特有的气味，混合成一种独特而浓烈的赶集味道。
"咱们就挨着卖山货的大婶吧。"苏晓选了处树荫，从布袋里掏出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铺在地上。
"新鲜野鸡蛋!"苏晓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吆喝,"三分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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